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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人的身影,带着可怖的瘟疫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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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错了国家?西恩娜的脸变得苍白。
“先离开这里再说,”说完她抓起兰登的手,沿着二楼露台,穿过游客人群,顺着大教堂西南角的阳台奔向一扇大门。不妙的是,所有出口都被堵死了。
兰登和西恩娜溜进一个关闭的旋转楼梯间,重新回到一楼。来到楼梯口时,他们看到那里有一块帷幕,上面写着游客止步,将下面的台阶隔绝了开来。西恩娜跨过帷幕,摸索着往下走。兰登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低矮的地下室,里面有着沉重的大柱子和采光井。这些采光井通往从上方的圣马可广场。就在兰登盘算如何从这里爬出去时,教堂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情况紧急,兰登果断蹲下身,让西恩娜踩着他的手。西恩娜踩了上去,兰登用力将她举起来。她顺着竖井壁往上爬,突然猛地一用力,像爬出游泳池那样爬出了采光井。西恩娜立刻转过身,跪在井沿旁,伸手去拉兰登。
可是已经太晚了。几只黑色的、有力的胳膊已经伸进了竖井,牢牢抓住了兰登的双腿,把他拖了回去。
“快跑,西恩娜!”兰登高喊,“快跑!”
西恩娜低头呆望着下面,眼里顿时充满了泪水。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了人群。
在浪花轻柔的拍打声中,罗伯特•兰登慢慢恢复了知觉。在带着咸味的海风中,整个世界在他的身下左右摇晃。
我在一艘船上?
他记得几只强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他,将他从采光井中拽回到了大教堂的地下室里。
室外传来靴子踏在过道上的响声,他转过脸,看到两名士兵走了进来,走在他们之间的是一个女人。
兰登立刻认出她就是自己幻觉中的那个形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高贵美丽,一头银色长发。由于她以前每次出现在他的幻觉中时,背景都是遍地尸首、血红的河流的恐怖画面,兰登花了一点时间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她确实是血肉之躯。
“兰登教授,”这个女人走到他的床边,疲惫地笑着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松了口气。我叫伊丽莎白•辛斯基,是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我请你帮我查找——”
“一种瘟疫,”兰登勉强说,“是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制造出来的。”
“你还记得?”
“不记得了。我醒过来时是在一家医院里,只有一个奇怪的小投影仪,以及你的幻象,在告诉我去寻找并发现。我一直在努力寻找,可一大群人却试图杀死我。”兰登指着那些士兵说。
辛斯基迟疑了一下,仿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说下去。“首先,”她说,“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些士兵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他们归欧洲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领导,专门负责监测并控制可传染疾病威胁。你曾经是我寻找佐布里斯特制作出来的传染病的主要希望,你消失后,我下达了命令,要他们找到你。”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迫:“佐布里斯特制造的瘟疫……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离这里很远,兰登想说,但有些事让他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兰登能站起来吗?”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辛斯基示意兰登站起来。“教授,我本来不想跟这个人合作,但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我们别无选择。”
“跟我来,”男人说着便向门口走去。“你需要看一样东西。”
兰登没有动。“你是谁?”
那人停住脚。“名字并不重要。你可以叫我教务长。很遗憾地说,我犯了一个错误,帮助佐布里斯特达到了他的目的。我现在正努力亡羊补牢。”
“你想让我看什么?”兰登问。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登。“这件东西会让你确信我们都是同盟军。”
一行人来到一个大会议室。男子掏出一个红色小U 盘,将它插入电子设备中。一块巨大的平板液晶显示器亮了起来,头顶的灯光开始转暗。
在寂静的期待中,兰登听到了水花拍打的轻响。他起初以为这声音来自船外,但随即便意识到响声来自液晶显示屏的喇叭。屏幕上慢慢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滴水的洞壁,摇曳的红光照亮了它。
“这段视频是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制作的,”教务长说,“他要我明天向全世界发布。”
兰登似信非信地默默看着这段怪异的视频……一个洞窟空间,里面有一个泛着涟漪的泻湖……摄像机进入了泻湖……潜到水底,被淤泥覆盖的瓷砖地面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就在此地,正当此日,世界被永远改变。
牌子上的签名:贝特朗•佐布里斯特。
日期是明天。
摄像机镜头转向了左边,兰登困惑地看到一个凹凸不平的透明塑料袋悬停在水下,里面有一种黄褐色的胶质状液体。
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兰登突然明白过来时,他惊呆了。佐布里斯特的瘟疫。
这时画面上出现一个黑影……一个人的身影,带着可怖的瘟疫面具。这个身影开始说话,话语含糊不清,但是带着一种怪异的诗歌节奏。
我是你们的救赎。我是幽灵。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兰登观看了一位精神错乱的天才的胡言乱语。佐布里斯特虽然采用了瘟疫医生的口吻,但大量运用但丁《地狱篇》中的典故,并且传递着一个非常清晰的信息:人口增长已经失控,人类生存正完全取决于平衡。
屏幕上的声音吟咏道:
袖手旁观就是在迎接但丁笔下的地狱到来……拥挤不堪,忍饥挨饿,身陷罪恶的泥沼。于是,我勇敢地挺身而出,采取行动。终有一天,世人会领悟我献祭的美妙。
佐布里斯特突然摘下了面具,露出本人的真面目。兰登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和一双疯狂的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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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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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灯重新亮起,兰登看到所有目光都满怀期待地落在他的身上。
伊丽莎白•辛斯基站起身,脸上毫无表情。“教授,我们的时间显然不够。我们得找到这只塑料袋,赶在它破裂之前控制住它,然后化解这场威胁。你可能不知道,这个袋子所用的材料是一种水溶性塑料,也就是说这个袋子正在溶解。里面的物质是一种生物气溶胶,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
“我们找错了国家,”兰登大声说,“你们寻找的东西与这里相距近一千五百公里。”
教务长冲了出去,大声向他的船员下达着命令。游艇猛地转弯,驶往威尼斯机场。伊丽莎白•辛斯基一把抓起手机,接通了世界卫生组织的飞行员,命令他们尽快为飞离威尼斯机场做好准备。布吕德特工立刻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看是否能够联系到他们最终目的地的某个国际先遣小组。
一切布置好后,众人回到会议室。一阵沉默后,教务长转向了兰登。
“兰登教授,我必须把西恩娜•布鲁克斯女士的一些事告诉你。”
兰登诧异,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西恩娜•布鲁克斯和贝特朗•佐布里斯特一直是情人。他俩都是某个超人类主义地下运动的活跃分子。”
“什么?”兰登猛地站了起来。
“西恩娜曾经在我那儿工作过两年。”教务长继续说道,“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就是她引荐的客户。他请我提供一个安全场所,让他完成他的‘杰作’。我以为他是要开发什么新技术,不希望被人剽窃。我没想到他是在制造……一种瘟疫。佐布里斯特是个但丁迷,因此他选中佛罗伦萨为他的藏身地。于是,我为他安排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他藏起来后就给西恩娜写了一封告别信,因为她后来找过我,打听他的去处。”
辛斯基接过来说道,“世卫组织从去年开始,一直在找他,可他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两周前,佐布里斯特走进了佛罗伦萨的一家银行,以匿名的方式租用了一个保险箱。得到消息之后,我的小组飞抵佛罗伦萨,用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在那里,我们发现他制造了某种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病原,并且将它藏在了某个地方。第二天黎明,我们发现他正沿在散步,于是我们立刻追了上去。他一路逃至到一个钟塔上,从上面跳下去自杀了。我们后来才知道,西恩娜也在找他,尾随着我们来到了佛罗伦萨。她赶到时,正好目睹佐布里斯特从塔顶跳了下去。我们强迫银行打开了佐布里斯特租用的保险箱,发现里面只有一封写给我的信,以及一个奇怪的小玩意儿。”
“就是那个投影仪,”兰登插嘴道。
“正是。他在信中说,他希望我第一个到达他说的什么‘零地带’,并且说如果不按照他的《地狱图》上的提示,谁也找不到那地方。”
教务长补充道:“佐布里斯特曾委托我将保险箱里的东西交给辛斯基博士,但时间为明天上午。所以当辛斯基博士提前拿到它时,我们很惊慌,并采取了行动,想将它找回。”
辛斯基望着兰登。“我请你来帮我解开《地狱图》的含义。我们悄悄飞抵佛罗伦萨,你约好了要见一个人,并且认为这个人可以提供帮助。”
伊格纳奇奥•布索尼。
“你昨晚见到了他,”辛斯基说,“但他随后便失踪了。我们以为你出了事。”
“事实上,”教务长说,“你的确出了事。为了拿回那个投影仪,我们安排了一名特工从机场一路尾随你。她叫瓦任莎,但她在领主广场附近把你跟丢了。”他皱起了眉头。“等她再次发现你的行踪时,你的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伊格纳奇奥,兰登心想。我和他一定正带着但丁的死亡面具离开维奇奥宫。
“她成功地尾随你们朝领主广场方向走去,但你们两个显然看到了她,决定分头逃跑。”
这就对了,兰登想。伊格纳奇奥带着但丁的死亡面具逃跑,临死前将它藏在了洗礼堂。
“瓦任莎抓住了你,开始审问你,但你拒不开口。于是,我们想出了一个计划,让你相信我们。”(教务长说)
兰登一头雾水。
“我们让你服用了苯二氮卓新型混合药物。它可以轻易刷新短期记忆,让人忘记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在你的头皮上划了一个小口子,然后立刻在那里缝了几针,让你相信有人袭击你。”(教务长说)
不是枪伤?!
“等你醒来时,”教务长说,“我们希望你以为有人在追杀你……”
“是有人在追杀我!”兰登提高了嗓门,“医院里的那名医生被人开枪打死了!”
“那是假的。瓦任莎的枪里装的是空包弹,它会激发一个无线电控制的小鞭炮,再引爆一个血浆包,”教务长心平气和地说。
兰登闭上眼睛,这番话惊得他目瞪口呆。
“那……医院病房呢?”(兰登说)
“只是一套临时道具。”教务长说,“我的机构就是干这一行的,我们非常擅长制造幻觉。”
“那么西恩娜呢?”兰登问,一边揉了揉眼睛。
“我选择与她合作。我最关心的是如何保护客户的项目不被辛斯基博士侵扰,而我和西恩娜在这一点上目标相同。为了赢得你的信任,西恩娜将你从杀手的枪口下救了下来,并且帮助你逃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等在那里的出租车也是我们安排的。出租车将你们送到了一个公寓,里面的一切是我们布置好的。”
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出来的。
教务长和他的神秘机构——不管它究竟是什么——高效地重新给兰登设定了任务,让他不再为辛斯基效力,而是开始替他们工作。
西恩娜完全把我骗住了,他的伤感之情甚于愤怒。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可他已经渐渐喜欢上了她。让兰登感到最难受的是,像西恩娜这样聪明、热情的人怎么会对佐布里斯特提出的解决人口过剩的疯狂念头深信不疑?
“西恩娜没有料到辛斯基的SRS小组会找到这栋公寓,因此当士兵们进来时,西恩娜惊慌失措,只好随机应变。她和你一起骑电动车逃走了,并且尽量让你的幻觉继续延续。”
兰登感到自己像个漂浮物,完全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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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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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经降临在古老的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
现在她叫伊斯坦布尔。
虽然它如今不再是土耳其的首都,数百年来却一直是拜占庭和奥斯曼帝国的核心。
一架大型飞机穿过不断聚集的暴风雨前锋,终于即将抵达伊斯坦布尔的阿塔图尔克机场。罗伯特•兰登系着安全带,坐在飞行员身后的折叠座椅上,隔着挡风玻璃向外张望。
飞机穿过一层迷雾下降时,兰登扫视着远处的城市,试图看到他们专程来寻找的那座宏伟的建筑。原来,恩里科•丹多洛这位欺诈的威尼斯总督没有被安葬在威尼斯,他的遗骸被埋在他于一二〇二年征服的这座要塞的中心,长眠在这座城市最壮观的神殿里——圣索菲亚大教堂。
这才是真正的金碧辉煌的神圣智慧博学园,兰登心想。
圣索菲亚大教堂里装饰的镀金嵌板远比圣马可大教堂多,而且它的名字——圣索菲亚,字面意思就是“神圣智慧”。
然而就在这座宏伟的建筑下面的某个地方,幽暗的泻湖里拴着一个起伏不定的塑料袋,在水下左右摇晃,慢慢溶解,准备释放里面的东西。兰登只能祈祷他们没有来晚。
飞机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之后着陆了。官方的效率就是高,一行人仅仅用了几分钟就办好了入关手续。辛斯基还通过瑞士大使馆的关系,联系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博物馆馆长,他们将派一名工作人员接待他们。
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古老的圆屋顶上。在近一千年的时间里,它一直是全世界最大的教堂,即便是现在,人们也很难想象有哪座教堂比它更大。
他们与博物馆联系人的碰头地点是一个泉眼。“兰登教授!”他们走近时听到一个男人在打招呼。一个土耳其男子正兴奋地冲着他们挥手。兰登他们赶紧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米尔沙特。”
时间不多,兰登直接提出想看看恩里科•丹多洛的墓。米尔沙特二话不说,领着他们直奔目标。
丹多洛之墓很简单,一块长方形汉白玉,嵌入锃亮的石头地面。兰登赶紧走过去,跪了下来,将脸贴近地面。
“我听到了,”他低声说,“潺潺的流水声。”
布吕德特工也在兰登身旁蹲下来,仔细聆听。过了一会儿,他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可以听到水流声,剩下的问题是:它是在哪里流动?
米尔沙特的回答告诉了他们答案,“圣索菲亚大教堂下面就是一个个巨大的水窟,水全都流向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伊斯坦布尔的地下蓄水池。”
“它在哪里?”布吕德大声问,声音在空荡荡的神殿里回荡。
“离这里一个街区,就在大教堂的东面。那地方叫耶勒巴坦沙拉已,意思是水下宫殿。”米尔沙特指着外面,“以前是伊斯坦布尔的供水系统。现在只是一个旅游景点。室内空间很大,经常被用作文化中心。对了,好像今天里面就有音乐会。”
辛斯基与布吕德四目相对,想象着同一个画面——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窟,到处都是死水,一种病原体正在里面慢慢孵化,并通过空气传播,而游客们在水面上方走动。
他们来到蓄水池入口处时,门口围着几个来听音乐会的人。辛斯基可以听到下面传出的阵阵旋律。
“这部音乐会在这里上演一个星期,”兰登正端详着海报上极小的字体。“免费音乐会,一位匿名捐赠人出资。”
这位匿名赞助人无疑就是贝特朗•佐布里斯。长达一星期的免费音乐会将把比平常多出数千的人吸引到蓄水池中,他们将在那里呼吸被细菌污染的空气,然后回到各自位于国内或者海外的家中……
布吕德转身对辛斯基说:“赶紧联系当地政府。我先下去,弄清楚佐布里斯特把那玩意儿拴在了哪儿。”
“我和你一起进去,”兰登说。
布吕德凝视了他片刻,点了点头。
人声的呜咽,弦乐器奏出的不和谐音,定音鼓低沉的滚奏,像地震波一样在洞窟里轰鸣。下面的空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滞重。
兰登观察着周围潮湿、陡峭的墙壁,然后指着洞窟右边最远处的角落,那里远离乐队舞台周围拥挤的人群。
“我猜想应该在那边什么地方。”
布吕德点点头。两人沿着木板人行道匆匆往前走。这条路让他们远离了人群,通向了水下宫殿的最远处。
“周围看上去都差不多。”布吕德有些绝望。“我们从哪里着手?”
兰登仔细阅读着木板人行道旁的信息牌。一块牌子让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美杜莎→
兰登的心在怦怦直跳。美杜莎不仅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蛇发女怪,目光能让任何看到她的人变成顽石,而且还是众多地下精怪中为人们所熟知的一位。这些地下精怪属于特殊一类,被称作冥府怪物。
下到水下宫殿的深处……
因为在这里,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
她在给人指路,兰登意识到。他沿着木板人行道奔跑起来,在黑暗中左弯右拐,布吕德紧紧跟上。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条路的尽头,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一块巨大的大理石雕像耸立在水面之上,那是美杜莎的头,被颠倒着置于脖颈上,但眼睛露在水面之上,正对着左边,凝视着泻湖对面。
兰登立刻明白,这里就是佐布里斯特所说的“零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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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贝特朗并没有制造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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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吕德特工没有迟疑,立刻从栏杆下钻过去,跳进了齐胸深的水中。
“顺着美杜莎的目光,向泻湖对面走,”兰登低声说,“佐布里斯特是象征主义和戏剧效果天才……如果他将他的创造物直接放在美杜莎致命的视线中,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远处的角落里,一个摇曳的黑影在墙上升到了约三十英尺高的墙壁上,那是布吕德经过泻湖中一盏水下聚光灯时投下的,似乎与佐布里斯特在视频中投下的身影完全相同。
“就是那里,”兰登冲着布吕德喊道,“你快到了。”
布吕德点点头,继续慢慢向前。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手电筒灯泡射出的光束刚刚照到一块金属板上,引起了强烈反光,就在前方蓄水池的水下地面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一步,竭力不引起水的波动。他透过玻璃般透明的水面,看到池底固定着一块光滑的长方形钛金属牌。
那正是佐布里斯特的金属牌。
布吕德将手电筒光束一点一点地移向金属牌左边,寻找系在那里的塑料袋。但他没有看到塑料袋,却见一截软塌塌的绳子,绳子另一头有一个微型塑料夹,上面还悬挂着一些塑料碎片。
我们来晚了。
蓄水池外,辛斯基无线电里传来布吕德断断续续的声音,“……袋子破了……传染物已经释放。”
辛斯基惊出一身冷汗。
“封闭所有出口!不能让任何人出去!”布吕德在另一端大喊。
辛斯基回过神来。她正准备转身离开恐怖的蓄水池,下令封闭整个区域,却感到人群突然开始骚动。
不远处,一位身披黑色蒙面长袍的女子正沿着拥挤的木板人行道向她跑来,一路上撞倒了许多人。
有人在追她,辛斯基意识到,随即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后奔跑。
辛斯基惊呆了。是兰登!
辛斯基立刻将目光转向穿着蒙面长袍的女子,看到她正快速逼近,而且用土耳其语大声向木板人行道上的人喊叫着什么。惊恐立刻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每个人都在往出口跑来。
“把所有门锁上!”辛斯基尖叫道。“把蓄水池封闭起来!快!”
然而已经迟了。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大门已经关不上了。
兰登追到了街角,眼睛急切地扫视着人行道。
原来,在布吕德寻找佐布里斯特的塑料袋时,兰登发现了西恩娜。她刚从水里出来,身上的长袍还滴着水。
可现在,她却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兰登看到一辆公共汽车刚刚驶离路缘,正加速沿着大道行驶。
西恩娜是不是上了公共汽车?
兰登找到一辆车,跟上了那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停靠在路边的一个汽车站。兰登清楚地看到西恩娜站在汽车后门口,准备下车。
兰登立刻打开车门,但西恩娜已经下了车,正疾步跑进黑暗中。
兰登再次发现西恩娜时,她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私人游艇云集的码头区,正苦苦哀求一位船主。船主似乎不为所动,转身开始发动摩托艇。
西恩娜突然砰的一声跳在船尾,抓住了船主的手腕。船主一头地栽入水中。随后她驾驶着摩托艇加速驶走了。
兰登站在码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奈地望着渐渐远去的摩托艇。
突然,引擎声戛然而止,三十秒后,又再度轰鸣起来。兰登惊讶地看到,摩托艇掉头朝他驶来。
她回来了。
兰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船越来越近,最后靠在了它刚刚离开的码头。西恩娜双手捂着脸,弓着背,身体开始颤抖。当终于抬头看向兰登时,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罗伯特•兰登低头凝望着她。
“我相信你很鄙视我,”她抽泣着说。
“鄙视你?!”兰登大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只是一味地在骗我!”
“我知道,”她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挽救……”
“挽救?”兰登质问道,“对!你想赶在人们能够控制住它之前将佐布里斯特的病毒释放出去。”
西恩娜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罗伯特,我去蓄水池是想阻止贝特朗制造出来的病毒……把它偷走,让它永远消失……不让任何人去研究它,包括辛斯基博士和世界卫生组织。可是我进入到水中时,已经太晚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水浸透的小宣传册。
“你看看那些日期。”
兰登接住宣传册,将它打开。那是音乐会节目单。
“今晚是最后一场?”兰登抬起头来问。“乐队已经演奏了整整一个星期?”
西恩娜点点头。“罗伯特,病毒已经扩散,而且已经扩散了一个星期。”
“这不可能。”兰登反驳道。“明天才是传播的日期。佐布里斯特甚至还制作了一块金属牌,在上面刻上了明天的日期。”
西恩娜叹了口气。“罗伯特,我非常了解贝特朗。金属牌上的日期不是病毒释放的日期,而是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达到饱和状态的日期。他制造的病毒将传播到世界各地……每个人都会感染。”
这一前景让兰登不寒而栗,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怀疑她在骗人。“如果这种瘟疫已经传播到了世界各地,那人们怎么没有得病呢?”
她慢慢转过头来对着他。“因为贝特朗并没有制造瘟疫。”她的眼睛再次噙满泪水。“但他制造出的东西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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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总说你想拯救世界,西恩娜。这或许就是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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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娜坐在兰登身旁,凝视着大海对面。
“罗伯特,我没有多少时间。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要把真相告诉你……所有真相。”
兰登默默地朝她点点头。
“贝特朗•佐布里斯特……是我的初恋情人。他后来成为了我的导师。”
“我已经听说了,”兰登说。
她显得有些诧异,但还是接着说下去,“他的思想和智慧让我着迷。他懂得技术的神奇力量,相信几代人过后,我们物种将变成截然不同的动物——基因增强后会变得更健康、更聪明、更强壮,甚至更具同情心。”她停了一下。“除了一个问题。他认为我们作为一个物种可能坚持不到实现这一切的那一天。”
“由于人口过剩……”兰登说。
她点点头。“所以佐布里斯特制造了一种病毒载体,目的是将一段预先确定的DNA植入到人体细胞内,也就是修改细胞的基因组。这种病毒的邪恶在于我们不知道自己被感染。谁也不会生病,它也不会引起明显症状来暗示它在改变我们的基因。”
“那它会带来哪些变化?”
“这种病毒能让人失去生育能力。贝特朗制造了一种不育瘟疫。”
她的话让兰登大为震惊。
“这是一种随机激活的病毒,只会在一定百分比数量的人身上被‘激活’,导致他们不育。”
“哪一……部分?”兰登不禁问道。
“你也知道,贝特朗念念不忘黑死病,那场瘟疫消灭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当贝特朗对不育率进行计算时,他兴奋地发现黑死病造成的三分之一的死亡率似乎正是在可控范围内开始汰劣存优所需的比例。”
这太荒谬了,兰登想。
“黑死病减少了人口,为文艺复兴铺平了道路,”她说,“因此贝特朗制造了‘地狱’病毒,希望它能够成为全球复兴的当代催化剂。与黑死病的歹毒相比,这种方法包含了一定的悲怜之心。医院里不会挤满奄奄一息的病人,街头也不会有尸体腐烂。人类只会停止生育那么多孩子。然而,瘟疫只会短暂地减少我们的人口,贝特朗却用‘地狱’病毒创造了一个长期的解决方案,一个永恒的解决方案。贝特朗创造出了修改人类的钥匙……一旦这些钥匙落入坏人手中,那就只有请上帝帮助我们了。贝特朗在写给我的信中解释了研制过程,我看完后立刻将信烧了。然后,我发誓一定要找到这种病毒,将它彻底销毁。”
贝特朗•佐布里斯特重新设计了人类。
兰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既然想销毁这种病毒,那你为什么不与辛斯基和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呢?”
“最不应该获得这种技术的就是政府机构!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科学发现所带来的每一种突破性的技术都被应用在了武器上。”
“但这种技术也可以造福于人类,不是吗?这个发现对于基因医药学而言难道不是天赐之物吗?”
“也许吧,但遗憾的是,我已经学会对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做最坏的预测。”
远处传来直升机划破夜空发出的噗噗声。西恩娜立刻紧张起来。“我得走了,罗伯特。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觉得欠你一个解释。”
“不,西恩娜,”兰登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你没有制造那种病毒,也没有释放它。如今病毒已经释放了出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对它有所了解,也许有办法消解它的威力。”兰登敏锐的目光凝视着她。
瑞士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临时设立的指挥中心里,辛斯基刚刚安排了一系列几小时后将在日内瓦举行的紧急会议。
兰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辛斯基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来。他的衣服很脏,头发凌乱,眼睛凹陷,显得疲惫不堪。
兰登坐下来后开门见山地说:“我认为佐布里斯特制造的传染物一星期前就已经释放出来了。”
辛斯基点点头。“是啊,我们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虽然目前还没有病症报告,但我们已经分离了一些样本,正准备进行集中化验。遗憾的是,我们可能需要数日乃至数周才能真正弄明白那是什么病毒……以及它有什么破坏力。”
“那是一种载体病毒,”兰登说“能够修改人的DNA。”
辛斯基猛地站了起来,碰倒了她刚才坐着的椅子。
“是西恩娜告诉我的,”兰登静静地回答,“半小时前。她本来已经上了一条船,但后来又回来了。西恩娜想帮助化解这场危机。”
“请原谅我无法信任她。”
“我相信她,”兰登语气坚定,“我认为你应该认真考虑她的话。”
一种改变DNA的病毒载体?尽管这种情况听上去几乎不可能,而且令人毛骨悚然,却有着其怪异的合乎逻辑的地方。人类的遗传密码包含着一个看似无限大的化学排列迷宫。要想在这座迷宫里寻找到佐布里斯特具体修改了哪一个密码,这无疑像大海捞针……
辛斯基眯起眼睛,微微点点头。“好吧,教授,给她打电话吧。”
兰登却起身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西恩娜•布鲁克斯。
“请原谅,”西恩娜飞快地说道,“我知道我们有许多事要讨论,但我希望你首先允许我说出我的真心话。”
“当然。”
“辛斯基夫人,”她的声音很虚弱,“你是世界卫生组织的总干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物种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我们的人口已经失控。多年来,贝特朗•佐布里斯特一直想与你这样有影响力的人共同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可是你们不但没有倾听他的想法,反而称他为疯子,将他列入了监视名单中,迫使他转入地下。”西恩娜的声音越来越动情。“贝特朗死得很孤独,他只是说出了真相而已,却因此遭到排斥。”
辛斯基久久地凝望着她。“布鲁克斯女士,”她尽可能地保持平静,“你说得对。我以前可能确实没有倾听……”她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办公桌上,然后直视着西恩娜。“可我现在正在听。”
在三万四千英尺的高空,意大利航空公司的一架航班正飞往波士顿。兰登望着窗外的天穹,想起了那两位勇敢的女人。辛斯基邀请西恩娜出席日内瓦会议,作为新一代思考者的代表,西恩娜可以帮助专家们理解贝特朗这种空想家的心态。
你总说你想拯救世界,西恩娜。这或许就是你的机会。
他关上顶灯,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穹。在最新降临的一片黑暗中,整个世界彻底变了样。天空布满闪烁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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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汤姆·汉克斯主演的好莱坞大片《但丁密码》原著小说;《达芬奇密码》作者丹·布朗又一横扫北美畅销榜NO.1作品
哈佛大学符号学教授罗伯特·兰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位于离家数千公里之遥的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家医院里,眼前迷雾重重,背后追兵不停,兰登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但丁的地狱将临,亡灵毁灭倒计时中”,整个人类即将走向毁灭……所有阴谋的答案,都隐藏在中世纪文豪但丁的身上。兰登,能否拯救整个世界呢?
地狱最黑暗的地方,保留给那些在道德存亡之际袖手旁观的人。
本书金句 Key insights
● 去寻找,你会发现!
● 只有通过死亡之眼才能瞥见真相。
● 黑死病是欧洲历史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一件事。
● 就在此地,正当此日,世界被永远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