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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孔子又又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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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慢读《庄子》外篇里的《山木》。
剩下最后几个故事，一翻开就有熟悉的老味道了。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猋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木声与人声，犁然有当于人之心。”
说的还是老故事，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七天没吃上一顿热饭。他靠着枯树，敲着干树枝，唱起了远古部落的歌。歌里有乐器的形，却没有节拍的规矩，有声音，旋律却不在调子上。木头声和人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却奇妙地打动人心。
好吧，又是孔子被围、在陈蔡挨饿的老桥段。大家还记得吗？在《秋水》那一篇里，它就已经出现过。当时的孔老夫子，面对断粮的危机，仍保持着儒者的风度，端坐抚琴、歌声不绝。到了这一回，孔子又是扶着枯树，又是敲着断枝，形象是更狼狈、也更真实了。不过，他的吟唱还是扭转了画面悲惨的基调，尽管有生理上的饥饿、心理上的压抑，但音律中还是自有一种精神气度震撼人心。
细心的朋友已经发现了，这不是庄老师第二次讲这个故事了，而是第三次。光在《山木》这一篇里，就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为什么庄老师要反反复复地讲同一个故事？难道是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说就是不放过孔老师，一次又一次拿他的落魄画面重放？
其实啊，这是庄子讲故事的一种表达方式。如果仔细比较你会发现这些场景虽然重复，可重复中又有微妙的不同。我们现在讲道理，就像射箭打靶一样，抛一个论点，讲一个例子。但庄子的方式更像是搭了一个开放性的舞台，故事就是上演的一出戏。哪怕是同一个剧本，不同角度、不同情境演一遍，就能呈现出不一样的味道。
回到“孔子困在陈蔡”的故事，大家还记得吗？在《秋水》那一篇里，它就已经出现过，用来说明“圣人之勇”。在《山木》这一篇里，它第一次出现是针对孔子受困的情况，提出“自伐者无功”的求生法则，说明做人要低调，别老把什么拯救苍生挂在嘴边。
而这一回，同样的故事背景下，孔子和弟子颜回展开了一场深刻的对话，从一个“怎么活下来”的角度，扩展到了“人应该怎么顺应天道”，最后又绕回到道家最关心的天人关系这个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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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徒间的高端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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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孔子变身为木头鼓手和灵魂歌手，唱得正投入的时候，他最欣赏的弟子——颜回，出场了。
“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之。”
颜回恭敬地拱手站立，转目观察孔子。这一幕，说实话有点动人。弟子静静地看着老师，眼神里满是尊敬却又透着担心。孔子唱着唱着，感受到了颜回的注视，心里是又高兴又不安。为什么呢？
“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
俗话说，爱之深、忧之切。孔子最怕的，就是颜回因为太尊敬自己了，反而容易“入戏太深”，看老师都落到这地步了，太心疼了，情绪一上来，就把这事看得特别沉重，结果搞得自己也钻进牛角尖，忧伤过头。
于是，为了避免颜回因为太爱自己而放大了他当下的痛苦，孔子就主动开口，和他讨论起人生的大问题。
我们都知道，颜回在孔子的弟子里是天赋最高的那个，也是他最器重的学生。平时聊天、探讨问题，颜回也是那个和孔子聊得最深的一位。
比如孔老师上课，弟子们一起问“什么是仁”，普通同学可能得到的答案就是“仁者爱人”。去爱别人，这就算是仁了。轮到颜回来问，孔子就会说：“克己复礼为仁。”这就深了，啥意思？就是你要控制自己，行为得符合礼的规范，这才叫仁。这个答案里，就包含了比“爱人”更微妙的尺度问题。换句话说，对别的弟子，孔子传授的是A级的知识内容，对颜回，他讲的可能就是S级难度的，会聊到知识的底层逻辑、终极问题。
这次在《庄子》里也不例外，庄子安排颜回来和孔子对话，就是要一起挖掘生存背后更本质的东西。我们来看看孔子怎么说的。
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
他说：“颜回啊，吃点苦、遭点罪、接受命运的考验，其实没那么难，难的是面对人世间的诱惑却不动心。你看这命运吧，似乎掌握在天手里，但它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说白了，人跟这天地啊，本来就是一体的。你现在听到的这首歌，究竟是谁在唱呢？是我，还是某种天命呢？”
这句话，一下子就砸出来四个重点，后面他们师徒俩的对话就围绕这几个点展开得。而且，这一段的风格特别像《庄子》内篇，文字简单但意味深长，咱们一点点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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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什么是“天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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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说了，孔子对颜回说了一长串，颜回就问了，“敢问不受天损易”？
老师你告诉什么叫“无受天损易”？对此，孔子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而是先解释了什么叫“天损”。所谓“天损”，就是“饥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
饥渴寒暑，这是生理层面的挑战。人活在世上要吃饭要喝水，不吃不喝肯定活不了。冬天来了觉得冷，夏天到了觉得热，都是要熬过去的。活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些最基本的问题。
穷桎不行，则是社会层面的挑战。人活着还涉及到社会环境，有盛世有乱世。时代乱、环境差，你再有本事也可能施展不开，结果就是穷困潦倒、寸步难行。活着，其次要面对的就是如何融入时代，处理时代和自己的关系问题。
“饥渴寒暑”，“穷桎不行”，这两者，就是天对人的损害，是环境中普遍存在的考验。它也是“天地之行”“运物之泄”，是天地间不受人为控制的自然现象。
那么，怎么去应对这些挑战呢？孔子说，很简单，四个字——“与之偕逝”。 别太较劲，顺着来就好。它怎么来，你就怎么接着，它怎么走，你就怎么放下。别试图死磕那堵墙，学会转个弯绕过去。能活下来不容易，活得自在才厉害。
当然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庄子这书里很多道理，看着简单，其实做起来真挺难的。“与之偕逝”？说得容易，谁要真遇到点倒霉事，还能一点都不抱怨？太难了。毕竟，咱们都是有感情的人，不是木头。一旦碰上挫折、倒霉、不顺，第一反应就是——凭啥是我？是不是老天爷针对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我？
这么想，不是完全没道理的。很多时候咱们不顺利，确实是因为环境不友好、有人下绊子之类。但问题就在这儿：当人一直想着“我太惨了，这都是谁害的”，心态就开始出问题了。慢慢的，你可能都忘了问题本身是啥，只剩下心里那点过不去的情绪，一直缠着你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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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什么“无受天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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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人放下这种命运不公的悲观情绪，孔子就打了个比方，来劝人别太钻牛角尖。他说：“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
你看，古时候当臣子的，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听君王的话吧？那我们对待老天爷、对待命运，怎么反倒这么不服气，动不动就质疑、抱怨呢？
如果说君臣之道离我们现在的生活体验有些遥远，那么在内篇《大宗师》里，庄老师还举过一个更平常的例子：“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
你看，父母让孩子往哪儿走，东南西北都行，孩子多半也就跟着去了。那种听话，其实是出于对父母的信任和依赖。而“阴阳”对人来说，就像“父母”一样，甚至比父母还牛——它决定的是你活在哪儿、生在什么时候、碰上什么样的事。这些东西你没得选，也躲不开，它就在那里，像空气一样包着你，逼着你接受。
阴阳之力从根本上支配着人，人也无时无刻不依赖着阴阳。说得极端点，对父母，你还可以叛逆、不听话，但是对阴阳的安排，你根本反对不了一丁半点。天气冷了你必须穿衣服吧，肚子饿了你得吃饭吧。你可以不认命，但你不能不活下去吧？
所以，孔子这意思其实挺清楚：既然我们在人世间都能听父母、老板之类的权威的话，那为啥对比他们还要高阶的命运，你就这么难以释怀呢？你跟天较啥劲啊？
真正能做到“无受天损”，不是你去查个水表、追根问底，看看到底是谁给你制造了这些倒霉事；也不是一个劲地幻想“如果当初我没选这条路，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这些思路，听着有点道理，但本质上都是在自我消耗。
孔子说，别折腾了，与其死磕这些改变不了的事情，不如调整自己的态度。环境变化咱就跟着走，像水一样灵活。
冷了就加衣服，饿了就找吃的，运气背的时候，就当老天让你歇口气、缓一下。这样一来，内心就不会老跟现实较劲，反而活得轻松点儿。在庄子看来，这已经是我们凡人面对无常命运时的最优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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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什么是“人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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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第一个问题“天损”，接下来我们来聊聊孔子提到的第二个命题：“无受人益难”。
颜回又问：何谓无受人益难？
孔子也还是老套路，先解释“人益”到底是啥。“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
他说：“比如一个人年纪轻轻，刚进职场就一路升官发财、加薪不断、风生水起，这种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就是‘人益’。”
为什么把它称为“人益”， 他人的人，益处的益呢？可以从两个角度解释。
第一，从外部看，我们所谓的权力、财富，哪儿真是自己挣来的？很多时候不过是社会给你的位置。就像杜甫在诗里感叹的：“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说他自己作为贵族士大夫，既不用赋税还不用服劳役，十分惭愧。那些当官的、做管理的，很多时候不过是坐享其成，享受的是普通人辛苦劳动的成果。老百姓干活，管理阶层收果。说到底，是群众用自己的汗水供养了一部分人，他们却常常觉得这一切是自己应得的，还把自己包装成高贵的统治阶级。
第二，从内心讲，不劳而获和劳而不得的差别可太大了。人对“不劳而获”的感觉特别容易上瘾——越得越想得，巴不得好处越多越好，最好能源源不断地掉馅饼。
可有意思的是，很多人一旦得到了这种“人益”，就很容易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和刚刚讲的“天损”的情况截然不同。当人在困境当中，通常不觉得这是命运的考验，往往会觉得是有人要害自己；而当人占了便宜，又不会觉得这是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只会觉得这是自己努力得到的，或是祖上攒下的。
但庄子在这儿偏不这么讲，他特意把这类“好运”划归到“人”的范畴，说这是别人的给予，不是你应得的。他借孔子之口，直接把话说穿了：
“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
这些让我得利的东西，不属于我，是命里安排在别人那儿的。如果我伸手去拿，那跟偷有什么区别？君子不偷，贤人不抢。如果我把这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那我也别谈什么道德了。
当然也有人会说，孔子这属实是良心滚烫，道德标准太高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受点人益，享受一下人生，有什么不好？
这时我们回头看看上一次描述孔子被围时，大公任劝孔子的那段话。他其实已经点出，孔子当时被困在荒野，吃不上饭，就是“人益”反噬的结果。因为从长远看，“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 说到底，说到底，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受益越多，反噬就可能越强。
“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
只有要把功名利禄还给大众，才能不欠众人的债，也不被众人责难。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而大公任对孔子的全部劝告，概括起来不就是这四个字——“无受人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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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为什么“不受人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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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任的劝告，说得简单。可真要还功名，怎么还？在这个处处是诱惑的世俗世界里，人要怎么拒绝诱惑、保住性命呢？孔子没有直接讲大道理，而是讲了一个鸟的故事。
“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
世上最懂得处世智慧的鸟，是鷾鸸。什么地方不该看，它就不看；哪怕嘴里的果实掉地上了，它也不捡，转身就飞。为什么？怕有陷阱。
这话换成人间的情境，是不是就很熟悉了？咱们走在街头看商场橱窗里，吃的、穿的、用的，全都在挑逗你的欲望。可那叫啥？消费陷阱，目的是掏空你的钱包。网上交友，遇到一个江浙沪独生女，好好的白富美偏偏爱上了你一穷二白的灵魂，让你直呼自己太幸运。可那叫啥？杀猪盘，目的是掏空你的家底。
很多人不信邪，对这些全盘照收，觉得自己就是被命运砸中了。结果呢？被虚荣心套牢，被假女友出卖，甚至身败名裂。这时候想抽身，已经晚了。
所以孔子特别推崇这只鸟的处事哲学：不贪、不留恋、该走就走。哪怕要放弃近在眼前的利益，它也毫不犹豫。要做到这样，需要什么？——极度的清醒。
为什么说“不受人益难”？因为在面对天损的时候，我们的状态通常是高度紧绷的。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解决问题，有了明确的目标，我们反而会特别专注、特别有韧性。所以顺其自然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我知道自己在哪儿，我能扛”。
但在顺境中，人太容易飘了。一切顺利，我们就会不自觉地自满、自恋、自我陶醉。失去了对自我的审视，也失去对他人的共情与理解。而这种对他人的冷漠，正是最危险的陷阱。
因为你受的“人益”多了，别人的怨气、戾气和被剥夺感，就会不断积压。一旦集中爆发，那将是社会性的大清算。这种例子，咱们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实在是看得太多了。
最后，孔子总结这只鸟身上凝聚的生存之道。
“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
这种鸟，虽然怕人，但还是得住在人类世界。它能活下来，是因为它把人世当成了一个暂时借住的地方，而不是安身立命的归属。
同样，我们都是人，总没办法完全隐居。不过，咱们也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别太入戏了。我们可以热爱人间，但别留恋抱团取暖的依附关系。不占便宜，不抱幻想，不失警惕。
这，就是孔子面对“人益”的终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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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和人是一回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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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讲到这里，“天损”和“人益”这两个问题，基本已经把“怎么活着”说得差不多了。可是，孔子与颜回的讨论还在继续。他们接着讨论的内容，乍一看，好像跟生存没什么直接关系，反而更像道家最爱聊的那一套。
“何谓无始而非卒？”什么是无始无终的存在？
“何谓人与天一邪？”什么叫人与天的统一呢？
这些问题，看起来有点玄，其实就是从“怎么活”进一步问到了“活着到底是啥意思”。 在庄子看来，讨论“活下来”不是终点。你努力活着，总不能只是为了吃饭睡觉混日子吧？所以，这几个问题，就指向了最后的终极一问：为什么要活着呢？
别急，我们先来看孔子对前几个问题的回答。什么是无始无终的存在呢？孔子说：
“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道化育万物。万物有生有灭、有始有终，可道自己却不会跟着变。它一直在那儿，不管你谁来谁走，始终如一。你想搞明白它从哪开始，从哪结束？没用的，你搞不明白的。因为它根本没有开始和结束。
所以，我们人面对这个变来变去的世界，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正而待之”，不是消极地等待命运的安排。而是端正心态，不强求、不瞎折腾，时刻准备着随时应变。
接下来，孔子谈第二个问题：人与天是一回事儿吗？
我们常说，天人合一，但孔子要说，天和人毕竟是有不同的。
“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也就是说，天有天的运行方式，人有人的局限。人做不到完全“拥有”天，也别指望“天人合一”就能变超人。所以圣人的状态，是“晏然体逝而终”。他内心平和、不紧不慢，细细体会着人生的变化得失。没有挣扎、没有执念，最后自然、从容地走完这一生。
这段话，其实也是在提醒我们一个重要的道理：天人合一，并不是说要放下一切情绪、不再追求、不起波澜，最好变成一块石头，啥都不想，啥都不干。
很多人一味地讲道的整全、物的残缺、人的狭隘，结果认为所有喜怒哀乐，所有的向往、追求、奋斗，都是对道的破坏。这样的思维误区，反而会让人失去人该有的人性。
如果我们总想着把自己“修”到无欲无求，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生存不应该只是忍耐苦难，它还包括所有的期待、爱、热望、奋斗。这些才让我们觉得，活着真好。
而从“天”的角度说，虽然你靠天活着，但反过来，天也需要人。人要是不在了，哪来的世界百态、灯火人间？哪来的笑声、泪水、节日和故事？天再完整，也只是一团沉寂。
所以，庄子内篇的《大宗师》里说得好：
“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天有天的规律，人有人的活法。两者不是谁压倒谁，而是要和谐共处，各有独立性，各自成就彼此。到了这儿，孔子和颜回的讨论告一段落。关于活着的意义，或者说为什么要活着，才算是真正讲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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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木》结尾：两个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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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和颜回的探讨结束了，但庄子没有就此停笔。在《山木》篇的最后，他又附加了两个“反面教材”的小故事来补充说明。
第一个故事，讲的是庄子自己逛树林，结果被一只奇怪的鸟撞了一下头。他好奇地一路跟着鸟走，发现这鸟正在一心盯着一只一动不动的螳螂，以至于没有发现庄子的存在。再凑近一看，那螳螂一动不动的在干嘛呢？全神贯注地准备捕蝉呢！
这就是我们熟悉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故事还没完呢，庄子看得正出神，都没发现自己误入了别人的林园里。结果，守林人追了过来，以为他是来偷猎的，差点给他拿下。
这一系列猎物和捕猎者的身份转换中，每个人都只看见了自己眼前的利益而忘了身后的危险。庄子管这种追逐的态度叫“见利而忘真”，因为一时的利益而忘却了生存的根本，结果最后都掉坑里去了。
这就和前面孔子称赞的鷾鸸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家那鸟，东西掉了立刻跑；这几个，捡便宜捡出命来了。
至于第二个故事，就更生活化了。阳子去宋国住客栈，看到店主有两个老婆，一个漂亮，一个丑。奇怪的是，丑的那个备受宠爱，美的那个反而遭到冷落。他跟店主的仆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美的那个仗着自己长得好，就处处显摆，惹人烦。丑的那个知道自己不占优势，为人谦和低调，反而叫人喜欢。
这个故事，对应的还是“自伐者无功”的道理。你再好，如果总拿出来显摆，别人也受不了；你要是真诚、不自夸，反而更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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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庄子，庄氏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人。战国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与老子并称“老庄”。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竹间，北京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硕士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庄子》是道家学派的经典著作。金圣叹盛赞其为“天下第一才子书”。鲁迅先生则有云：“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然而，令人望而却步的经典，细细读来，实则很有趣：它看起来晦涩难懂、讨论的都是深奥哲理，可里面到处是精彩故事；它写作于战火纷飞的战国年代，却不教人如何努力拼搏，满本书都像在说“努力不一定会成功，躺平一定很舒服”。
其实，这部成书于超级内卷的战国年间的古书，只想心平气和告诉你：不争不抢，顺其自然，命运自有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