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一次非洲之旅,结束了他的航海生涯
-
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是波兰裔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的代表作,《黑暗的心》。
1857年,康拉德出生于沙俄统治下的波兰,父亲是诗人,因为参加波兰民族独立运动,全家遭到沙俄政府的流放。孩童时期,康拉德阅读了大量的海洋探险小说,比如雨果的《海上劳工》,库柏的《舵手》等等,这些小说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也点燃了他航海探险的梦想。
9岁时,他指着当时地图上那片最大的空白处,说:“长大后,我要去那里。”康拉德所指的空白,就是现在的非洲地区,当时还没被欧洲人涉足探索过。于是,一颗梦想种子就这样被种在男孩的心里。
在他即将17岁时,康拉德离开波兰,前往法国,开始了海上生活。在之后20多年的航海生涯中,他从学徒做起,先后在多艘商船上担任水手,二副和大副,一步步坐到了船长的位置。他的足迹几乎遍布全球。
1889年,已经加入了英国国籍的康拉德,怀着极大的兴趣,阅读一篇对非洲大陆探险者的新闻报道。他意识到,实现童年梦想的机会来了。在他舅母的帮助下,康拉德顺利得到了比利时上刚果商业有限公司的任命,前往非洲刚果河,在那里负责一艘蒸汽船的航行。
当时的刚果,在欧洲的瓜分版图中,已经成为了比利时国王的私人采地。他邀请很多探险家前往刚果进行探索,修建贸易站和铁路。他声称这是一项伟大的、光荣的、高尚的事业,那些前往刚果的人就是“光明使者”,将西方文明社会的文化和科学技术,传播到那片莽荒之地,让那些土著人摆脱可怕的陋习。
1890年5月,康拉德乘坐“马修号”前往刚果。在进入刚果河之后,他才意识到非洲这片土地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童年的光明梦想受到污染而破碎的幻灭感。原本与公司签订了三年的服务合同,仅仅半年,他就选择辞职,返回了欧洲。
之后,加上身体健康问题,他彻底结束了航海生涯,转而投入到文学创造当中。1898年,康拉德根据自己的这段非洲刚果之旅,创作了小说《黑暗的心》。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西方社会所宣传的传播文明的壮举,在他口中成了“黑暗”?康拉德到底在非洲看到了什么,让他仅仅半年就结束自己梦寐以求的非洲之旅?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这本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主义小说之中。
-
-
2.走进黑暗之门,成为一名光明使者
-
在正式进入这个故事之前,我们先来说说这本书在叙事上的一个明显特点。
这本书存在两个叙述者,一个是无名叙述者,通过他的视角,我们可以知道主角马洛和他的同伴正在泰晤士河的一艘巡航帆船上,他们在等待退潮,好让船能够跟着潮水一起驶向出海口。马洛正盘腿坐在船尾,后背直挺,双臂下垂,掌心向上,如一尊佛像。这个坐姿,在小说中重复提到了三次。
第二个叙述者是主角马洛,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就是通过马洛的视角,让他自言自语地讲起他在那条河航行的经历。这两个叙述者讲述的内容相互交叉,构成嵌入式的框架叙事,最终这本书的呈现方式,给了我们这样一种感觉:一个叫马洛的人坐在船尾讲起自己过去的一次航行经历,一个不知名的人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而作者康拉德似乎跟这个故事没有直接关系。
那么,作者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通过叙述方法,将自己与这个故事拉开距离呢?这里先按下不表,我们先跟随马洛的视角,去看看他的那段冒险故事。
马洛为了实现孩童时期的梦想,在当时社会报道的鼓动下,到处找人帮忙,寻求前往去那条河工作的机会,最后在他舅母的帮助下,成了一艘蒸汽船的船长。当然,他能获得这份工作,更重要的原因是,那艘蒸汽船的上一任船长死了。
怎么死的?说起来很奇怪,上一任船长其实是一个非常安静温和的丹麦人,但有一天,他跟当地的酋长购买两只鸡,觉得吃亏了,竟然用手杖反复抽打酋长。酋长的儿子受不了老父亲的惨叫,向船长投出长矛,将他刺死。结果船员惊恐地驾船离开,土著人也四处逃窜,任由船长的尸体在原地腐烂。而马洛,如愿地获得了这个船长的职位。
接着马洛就前往公司,会见雇主,签订合同,还做了一下入职体检。这原本是正常的入职流程,但在马洛的讲述中,多了一份灰暗的色彩。他说,公司所在的城市就像一座坟墓,而公司处在坟墓的石块和杂草间,雇主办公室的大门就像黑暗之门。而他,走了进去。
见完雇主,等待体检时,雇主的秘书跟马洛闲谈。马洛随口问:“你为什么不出去闯闯?”秘书却说:“我看起来没那么笨吧。”
而体验时,医生更是直接问马洛:“你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吗?”似乎在说,能去那种地方的人,精神多少有些不正常吧。这话问完后,医生并没理会马洛有多生气,反而继续说:“如果可以当面观察人的精神状态的变化,对于科学研究是很有意义的。”
很显然,这两人的话就像一朵小乌云,飘入了马洛的心里。带着这种隐隐的不安,马洛离开公司,他突然变得犹豫不决,甚至想要临阵退缩。
-
-
3.尸横遍野,那条河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马洛自然没有退缩,而是上了一艘法国轮船,经过三十天的航行,来到那条河的河口,然后在河口搭乘小汽船前往沿海贸易站。接着,再从沿海贸易站跟随商队,徒步两百英里,来到公司的中央贸易站。马洛要指挥的那艘蒸汽船,就在中央贸易站附近。
当马洛亲身走过这条路线后,他才知道这条河流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比如说,还在法国轮船上时,他看到有军舰向着岸边的丛林发射炮弹,因为那些士兵依然坚信,他们的敌人就躲在那里。然而,炮弹冲出去,炸开,消散,什么都没有发生。马洛感觉,这就像一场闹剧,真是太好笑了。至于为什么土著人会变成敌人,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等到了河口,马洛换乘小汽船。与船长闲聊中,船长指了指那些继续往内陆走的人说:“这些当官的都是好人,不是吗?但这群人,为了几个钱,都干了些什么?我真好奇,他们到了内陆,会变成什么样子?哼,也可能到不了内陆。我前几天还看到一个丹麦人,他自己在路上吊死了。谁知道为什么。”
对于这两件事情,马洛始终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他只觉得好笑,或者惊讶。但是,当他离开小汽船,踏上这片土地,亲眼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时,他的惊讶很快就变成惊吓,甚至是惊恐。
离开小汽船,马洛沿着山路,继续赶往沿海贸易站。有天,马洛听到了爆破声,看到了一堆生锈的铁轨和一节轮子朝天的火车车厢,他自然想到这是在修建铁路。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一阵细微的叮当声。他寻着声音往后一看,是六个光着膀子的黑人。他们被人用六个铁项圈从脖子上圈住,再用一条铁链栓成一排,头顶着装满土的篮子,艰难地往山上爬。声音是铁链晃动时发出的。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破制服、拿着来复枪的黑人,他对马洛微笑,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他们所谓的被“教化”过的黑人。
马洛没有回应那个黑人,反而是被吓得呆立在那儿,以至于像是接到某种警告一样逃离这条路。这个警告是指什么呢?书里并没有直接说明,但我们可以猜测,这个警告就是告诉马洛,不要将这里发生的事传播出去。
换了条路,马洛看到了更糟糕的事。在某个浓密树荫下,一群因为疾病和饥饿无法再继续工作的黑人,躺在那里等死。那个场面,就像是发生了瘟疫或者大屠杀。其中有个小孩眼神空洞地望着马洛。马洛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从口袋里的摸到一块饼干,放到那孩子的手里,然后匆忙离开了。
以上这些场景,仅仅只是发生在沿海贸易站。后面,马洛前往中央贸易站的过程中,他看到更可怕的景象:沿途的土著营地都荒废了,土著人四处逃窜,那些反抗的土著人,脑袋都被子弹射穿,尸体就扔在路边。而到了内陆站点,那些被杀死的土著人,脑袋被割下来,一个个插在木桩上。这既一种恐怖的装饰,也是一种赤裸裸的威慑。
那么,对于这些血腥屠杀事件,马洛有什么看法呢?
马洛认为这些西方人不是殖民主义者,而是征服者。他简单地认为,殖民者就是一个火炬手,将文明从西方社会传递过来。而征服者,只要碰巧遇到比自己弱小的人,就会采用暴力和大规模的屠杀,来抢夺资源。但他没有意识到,殖民者本身就是征服者。为了美化这些殖民者的行为,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征服下去,他们会树立起一个信念,这个信念在这本书的另一个核心人物身上得到体现。
那个人,就是库尔茨。
-
-
4.非同凡响,他是慈悲、科学和进步的使者
-
库尔茨的故事,是这本书的另一条故事线。书里并没有直接展开描写,而是通过马洛沿途遇到的几个人对库尔茨的评价,拼凑起来的。
第一个提起库尔茨的,是公司的会计主任。
在沿海贸易站,会计主任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他的穿着。在这个太阳毒辣的热带地区,他始终维持自己的体面,浆过的高领,白色的袖口,锃亮的靴子,以及一丝不乱的头发。另一件是公司的账本。为了给完美无瑕的交易,做出毫无瑕疵的账目,他始终在办公室里写啊写,就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他也不会看一眼。
不过他很欢迎马洛的到来,因为他希望马洛前往内陆站点时,能帮他带个口信给库尔茨先生。会计主任说:“他是位一流的代理,非同凡响,他送回来的象牙,比其他所有站点加起来都要多。他会走得很远,会成为总部的大人物。上面那些人,你知道的,欧洲的委员会,想让他走得很远。等你见到库尔茨先生,替我告诉他,这里的一切,嗯,都非常令人满意。”
第二次听到库尔茨这个名字,是马洛到达中央贸易站的时候。一到中央贸易站,马洛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要指挥的那艘蒸汽船沉到河底了。贸易站的经理告诉马洛,因为上游的多个站点需要运送物资,再加上他们听说内陆站点的库尔茨先生病得很严重,所以,两天前,经理决定让其他人驾驶那艘蒸汽船往上游开去,只是开不到三个小时,船就撞到礁石,沉入河底了。
当时的马洛,刚刚徒步到达中央贸易站,非常疲倦。再加上他听到自己负责指挥的那艘船沉底了,感到十分烦躁,根本没有心思跟经理讨论库尔茨的事。但他注意到,这位经理在谈到库尔茨时,有些坐立不安,以至于把手里的火漆棒给捏碎了。
说起来,这个中央贸易站的经理,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长相一般,风度一般。他没有文化,没有学问,也没有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之所以混到了经理这个职位,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他在这里服务了三年又三年,当各种热带病几乎把所有人都撂倒的时候,他却从不生病。在这里,健康就是一种力量。
但现在,他有些担心,因为那个能力出众的库尔茨,很可能会夺走自己的经理职位。所以,他在背后搞了各种诡计,阻拦马洛带着物资去往库尔茨的站点。比如,存放物资的草棚突然着火,里面的物资被烧成灰烬。比如,马洛将蒸汽船从河底打捞起来,对船进行维修,维修所需要的铆钉,只要经理写一封信,就会有人从沿海贸易站送过来,但却迟迟不见铆钉送来。到后来,马洛甚至意识到蒸汽船沉底,恐怕也是经理做的手脚。
就这样,拖了大概三个月,船终于修好了,一切准备就绪,马洛指挥蒸汽船,载着经理和其他公司代理人,沿河上游开去,去寻找库尔茨。
第三个提起库尔茨这个名字的人是经理秘书。他的本职工作是在中央贸易站制作砖块,但现场连一块砖都没有,他反而自愿成为经理的秘书。秘书知道,派遣库尔茨和马洛来这里工作的公司高层是同一批人,所以他与马洛套近乎,希望以此能够接近库尔茨,成为库尔茨的助理。
马洛问:“请告诉我,这位库尔茨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秘书简短地回答:“内陆站点的站长。”说完,他沉默片刻后,又说:“他是一位奇才,他是慈悲、科学和进步的使者。”
后来,马洛了解到,库尔茨是在欧洲出生,在英国接受教育,整个欧洲的文化造就了他这个人。他带着光明信念,从欧洲出发,来到这条河流,是为了更好地指导欧洲的事业。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马洛萌生了想要跟他见面聊一聊的想法。
-
-
5.以神明的伟力出现,把这些畜生统统消灭掉
-
船修好后,马洛等人从中央贸易站出发,逆流而上,穿越原始森林,耗时两个月,到达库尔茨负责的内陆站点。
这是一段危险重重的旅程。危险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恶劣的环境,四周的植物疯长,藤蔓交织,周围的空气闷热,黏稠,河底还有无数的礁石或者树桩。另一方面是声音的困扰,有时他们会处在一种极度的静谧之中,让马洛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过往,有时会突然传来土著人的嚎叫声,还能看到他们在岸边手舞足蹈,做着鬼脸。在即将靠近内陆站点时,马洛他们还遭到了土著人的袭击,一个训练有素的黑人被土著人用长矛刺死在马洛脚下。
到达内陆站点后,迎接他们的不是库尔茨,而是一个俄罗斯年轻人。这个俄国人到处冒险,流浪,在这里结识库尔茨后,便拜倒在库尔茨关于光明信念的雄辩口才之下。在这个俄国人口中,库尔茨同样是一个有才华、有抱负、充满理想主义的人。他代表着欧洲文明的先进观念,带着传播文明、开化非洲土著的使命来到这里。
但是,现在他变了,变得很可怕。
他说,库尔茨总是独自一人在森林里游荡,当然,都是为了寻找象牙。虽然他已经没有可以跟土著交换象牙的货物,比如那些廉价的棉布、玻璃珠子,但是他有很多弹药。他带着枪炮,抢走象牙,血洗村落,把他们的头颅砍下来,一颗一颗插在柱子上。对这些土著人来说,他太可怕了,拥有如此邪恶力量的人不是神明,又会是什么呢?库尔茨逐渐迷失在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中,为了象牙,他可以杀掉任何人。
但是,俄国人却解释道:“你不能用评判普通人的标准,来评判库尔茨先生。这个人受了太多苦,他恨这一切,但又莫名其妙地离不开它们。带他离开这里吧,他迷失自己了,你明白吗?”
就在这时,那个传说中的库尔茨终于出现了。
他躺在一个简易担架上,皮包骨的胳膊用一种恐怖的姿态挥舞着,宛如死神。看得出来,他病了,情况很糟糕。他的头怪异地痉挛着,嘴巴张得很大,像是要吞下所有的空气、所有的土地,以及眼前所有的人。抬担架的人皮肤黑得发亮,在阳光下如同青铜一般。他们抬着库尔茨慢慢前行。身后,一群随行的人紧紧跟着,手里拿着库尔茨的武器——猎枪、机枪、左轮手枪。他们将他抬进蒸汽船后,就自动撤回森林里。
接到库尔茨,马洛一行人的任务似乎就结束了。但就在他们离去前的那天晚上,库尔茨却偷偷地爬出船,向森林方向爬去。马洛发现了他,劝他回去,但怎么劝都不管用。这时,马洛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管怎么样,你在欧洲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
没错,尽管库尔茨在这里的行为是令人发指的,但是等到他回到欧洲,他依然是一个非凡的探险家,一个成功的商人,甚至是一个高尚的光明使者。或许是这句话,让库尔茨想到了什么,他那个发了疯的、没有任何信仰的、不懂得恐惧的灵魂,开始了自我搏斗。他跟着马洛回到船上。
不过,他最后并没有回到欧洲,因为他死了。临死前,库尔茨将一包文件和一张照片交给马洛保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着马洛,或者说,他对着那条河低声喊道:“恐怖啊,恐怖。”
所以,马洛是如何看待库尔茨呢?
在马洛看来,库尔茨由于长时间地远离文明社会,处在完全孤寂的荒野中,他只身与荒野进行搏斗,却一败涂地。在这里,讲原则,谈理想主义是行不通的,所谓欧洲的光明信念也注定要失败。渐渐地,库尔茨成了一个空洞的躯壳,内心填满了被荒野唤醒的兽性本能。
正如他在报告里写的,一开始他说要“以神明的伟力出现”,“去改造他们,成就无上功德”,但到了结尾,库尔茨却说:“把这些畜生统统消灭掉。”被兽性本能支配的库尔茨,将自己的信念投身于另一项事业——殖民统治当中。于是,他开始无所顾忌地奴役和屠杀土著人,贪婪而疯狂的追求象牙,成为了邪恶的幽灵。
不过,即便如此,马洛还是认为库尔茨是一个非凡的人。他面对黑暗,被黑暗吞噬,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能够越过黑暗的边缘,重新回到文明社会,对自己的过去做出总结性的发言。而马洛就不行,他在看到黑暗后,就马上逃回了欧洲。
回到欧洲后,马洛拒绝了公司索要库尔茨文件的请求。他将库尔茨的信件和照片交给了库尔茨的妻子。那个女人沉浸在悲痛之中,一遍遍地询问马洛:“请您再说一遍好吗?他的临终遗言能支撑我活下去。”
马洛用尽浑身力气,缓缓地对她说:“他最后说的是——你的名字。”
-
-
6.是活在残酷的现实里,还是活在谎言之上
-
“黑暗”这个词,在书中反复出现,在书的最后一章,“黑暗的心”这四个字也数次出现,那么这四个字究竟有什么象征意义?
第一种解释,是地理意义上的,指的是那条河流,尤其是内陆站点。故事中,那条河流的环境似乎具有自我意识,它是一种神秘的自然力量,能保护土著人,也能影响外来的殖民者,侵蚀他们的意志和灵魂,让那些殖民者变得堕落和残忍,正如库尔茨。
不过,我们需要指出的是,马洛或者说作者在描写那条河的环境和土著人时,带有非常明显的殖民主义视角,认为西方社会就是文明的,而非洲则是黑暗的、落后的,非洲土著则是野蛮的、残暴的。这是一种偏见。
第二种解释,是人性上的,指堕落的内心。这里,它不仅指那些殖民者摆脱道德束缚后,展现出的贪婪、残忍和虚伪,作者也将这种堕落扩展到了整个人类,如果人类挣脱了一切束缚,卸下所有的伪装面具后,那么人类的堕落也就开始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作者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使用一种嵌套叙事结构,将他本人的一次真实的航行经历,变得模糊,变成可以象征世界上任何一次类似的经历。其次,作者也从未说“那条河”是刚果河,它可以指任意一条河;同时,作者三次提及马洛的坐姿,就是为了强调马洛即便离开了那条河,身处在当时最文明的英国土地上,他也必须用冥想打坐这种自我约束的方式,来抵抗黑暗的侵蚀,避免自身的堕落。
“黑暗的心”的第三种解释,是文化意义上的,指的是西方文化从源头上是一种征服文化,通过掠夺其他文明的资源,来发展自身。
作者从两方面来暗示这一点。一方面是内容上,在故事开始前,马洛提到一个事,一千九百年前,罗马人殖民统治过大不列颠,并建立了贸易站。而现在欧洲殖民统治非洲,也建立了贸易站。罗马文化是西方文化的源头之一,也就是说,西方文化从源头上就已经带有掠夺他人资源的强盗性质。
另一个方面是叙事方面上,马洛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要叙述者,却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他讲述的过程断断续续,颠三倒四,有些情节甚至模糊不清。比如说,在讲到他们遭受土著人袭击那一段,那个训练有素的黑人被刺死时,马洛突然大发议论和说明自己的内心感受,然后又突然跳转到库尔茨死后的情节。
这个讲述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作者为什么要设置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他想要隐藏什么?
答案就在最后,马洛对库尔茨妻子的谎言中。马洛说,女人是生活在自己想象的美好世界之中,接受不了现实中残酷的世界,所以他选择了说谎,用一种浪漫化的语言,去掩盖库尔茨的真实形象。其实,作者也是如此。他意识到,西方文化是从源头就带有这种强盗性质,他难以接受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好让自己继续生活在那个用谎言构建起来的文明世界。
当然,这种设置也在客观上迫使读者反思,在层层伪装之下,“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否也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呢?
好了,这本《黑暗的心》就跟大家分享到这里。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说的,欢迎在下方评论区给我们留言。
-
分节阅读 Table of contents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1857年12月3日一1924年8月3日),波兰裔英国作家,是少数以非母语写作而能成名的作家,被誉为现代主义小说先驱。年青时当海员,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中年改行写作,最擅长写海洋冒险小说,有“海洋小说大师”之称。代表作有《水仙号上的黑水手》《吉姆老爷》《黑暗之心》等。其作品极具现代主义内涵,作品中对文明本质和人性的探讨发人深思,后世的许多欧美作家深受其影响。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陈川明,自由撰稿人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黄昏时分,在泰晤士河的一艘巡航帆船上,马洛向他的船员朋友讲起自己在内陆河的一次航行经历。当时的他深入原始森林,驾着蒸汽船去寻找被认为是“光明理想主义者”的库尔茨先生。
一路上,马洛看到的尽是荒废景象,暴力与杀戮,虚伪与贪婪。他要寻找的库尔茨,这个光明使者,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象出现在马洛眼前。而他说的话,更是让马洛感到极大的震撼。
《黑暗的心》是作者康拉德根据自己亲身经历创作而成。小说打破传统小说的创作模式,通过两条故事线确立故事主题,两位叙述者确立故事框架,用象征主义手法,对人类文明以及人类心灵作了深刻的思考。这本小说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主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