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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除掉政敌，自己也摊上大事

  • 各位路上读书的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刘学，咱们今天接着慢读史记之酷吏列传。
    
    上一回的结尾，我们说到了酷吏张汤执法严苛，惹得民怨四起。不过，朝野上下对张汤非议满天，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地位，因为汉武帝一直都很信任他。甚至有一次，张汤病了，无法上朝，汉武帝还亲自到他府上去探病，如此皇恩浩荡，别的大臣别说害他，惹都不敢惹。
    
    所以，不难想到，那些与张汤作对的政敌可就惨了。比如一个叫狄山的博士，当匈奴来请求和亲时，他表示赞同，说长期跟匈奴这么打，穷兵黩武，财政空虚，还是以美女换和平好。但张汤反对和亲，他认为主张和亲是愚蠢的书生之见。这下轮到狄山不乐意了，他怼了回去：“我最多是愚忠，你张汤却是假忠诚，你处理淮南王、江都王的案子，心狠手辣，离间诸侯跟皇上的骨肉之亲，用心险恶啊。”
    
    两人激情互怼，唾沫星子飞来飞去，没想到汉武帝突然对狄山说：“如果朕派你去驻守边境的一个郡，你能阻止匈奴的入侵吗？”狄山一介儒生，哪里会领兵打仗呢，他实话实说：不能。汉武帝又问他：“那只负责一个县呢？”狄山还是摇头，真不能。汉武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说：“那只驻守一座城呢？”
    
    话说到这，狄山终于明白了，皇帝是站张汤的，话里话外这意思是你能干啥？你还可以干啥？狄山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能管好一座城。于是，汉武帝真的把他派到边境的一座城，一个多月后，匈奴人偷袭了那座城，砍了狄山的脑袋。
    
    还有一个叫李文的官员，跟张汤有些过节。后来李文当上了御史中丞，多次利用职务之便，从宫里面的文书中寻找能扳倒张汤的黑料。这事被张汤知道了，他有点慌。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下属鲁谒居站了出来，说领导放心，这事我替您摆平。
    
    不久之后，这位鲁谒居便捏造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指使别人向汉武帝写匿名信，告李文的状。汉武帝让张汤去查，张汤就根据那些捏造的罪名，把李文给杀了。
    
    事后，不知道是有人提醒汉武帝，还是他自己起了疑心，便问起张汤，说有人匿名状告李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汤装做很惊讶的样子，表示自己不清楚内情。其实张汤门儿清，而且因为这事他很感激鲁谒居。后来鲁谒居病倒了，张汤不但上门去探望，还亲自给他捏脚。
    
    只是他没想到的事，他给下属捏脚这事竟然传了出去，被赵王刘彭祖知道了。刘彭祖这家伙，法律达人，特别擅长告状，专业水平跟张汤有的一比。而且他跟张汤有梁子：张汤负责落实盐铁专卖政策之前，炼铁铸铁一直是赵国的支柱产业。如今盐铁专卖一搞，刘彭祖的财源断了一大半，跟朝廷派来的官员也经常发生纠纷，不用说，那些官员基本都是张汤的人，其中就包括鲁谒居。
    
    这次，刘彭祖终于抓到了他们的把柄。他向汉武帝告发说：“张汤身为九卿，居然亲自给生病的下属捏脚，这太不正常了，我怀疑这两人一定是合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能有思路清奇的朋友会问，上司给下属捏脚，确实不合常理，但也算不上犯法吧？各位，在等级秩序森严的封建秩序下，这是一种逾越礼制的行为，这可不是小事儿。
    
    再加上刘彭祖是汉武帝的表兄弟，他说的话，汉武帝还是能听进去的。因此汉武帝把这事交给廷尉处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鲁谒居得病死了，事情牵连到他弟弟，廷尉只好把他弟弟抓起来关进了大牢。
    
    当时张汤刚好在牢里审问罪犯，一下子撞见鲁谒居的弟弟，他猜到可能跟自己有关系。不过就算张汤想救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敢明着说，所以看了一眼就先走开了。
    
    鲁谒居的弟弟也看见了张汤，心想我哥和我都是为了他出头，结果我被送到这来了，他倒好，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了，竟然见死不救，什么玩意。这小子一怒之下，就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说张汤和他哥鲁谒居合谋，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御史中丞李文。
    
    汉武帝一听这个消息，立即派出另一个酷吏——御史中丞减宣，由他亲自审理这个案子。减宣跟张汤有过节，他的手段也挺狠的，接下这案子，审问了知情者，很快就将案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不过没等减宣上报给皇帝呢，又发生了一件事，成了压垮张汤的最后一根稻草。

• 2.四面树敌，最终被同僚扳倒

  • 当时，有盗墓贼盗了汉文帝的墓，朝野震惊。丞相庄青翟觉得先帝陵墓被盗，自己身为丞相有一定责任，就跟张汤约好一起去向皇帝请罪，张汤也答应了。
    
    可到了汉武帝面前，张汤却食言了，因为他觉得，先帝陵园是丞相管的，那关我什么事啊，我干嘛要谢罪呢？所以，当庄青翟诚恳请罪时，张汤却在旁边一言不发。更令人意外的是，汉武帝说，那既然出了这事，张汤你来负责办理吧。
    
    如此一来，正中张汤下怀。本来呢，他觊觎丞相之位已久，这次还真是个大好的机会，没准就能把庄青翟搞下台，自己上位。可庄青翟有不少吃干饭的，他手下有三位丞相长史，一直以来都看不惯张汤，现在这三位得知张汤要害丞相，怒了，决定联合起来扳倒张汤。
    
    这三人中有个叫朱买臣的，他能混上来，因为一个叫严助的人帮的忙，但在淮南王谋反事件中，张汤却把严助给杀了。不用说，他跟张汤这梁子是结下了。更有意思的是，多年前，张汤在朱买臣手下当过差，当时表现得唯唯诺诺。后来张汤成了御史大夫，朱买臣去拜见他，张汤不仅不认这位老领导，反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抬一下。这朱买臣哪里能忍，心里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张汤给弄死。
    
    除了朱买臣，另外两位丞相长史也吃过张汤的亏。于是，三人就去告诉庄青翟：“张汤这么干，摆明是要陷害您，以便取而代之，丞相放心，我们有他的把柄，这次一定要把他搞倒。”
    
    庄青翟同意了，先派人逮捕了一个叫田信的商人——此人是张汤的死党，每次汉武帝有什么新政策发布，张汤就会提前透露给田信，让他站在政策的风口上，囤积或抛售物资。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利用信息差发财致富，再跟张汤分赃。除此之外，两人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田信被抓，很快就招了，汉武帝将张汤召来质问：“为什么朕的一些新政策还没发布，就有商人提前囤货了，这说明咱们这儿有内鬼。”对此，张汤装傻，表示自己不清楚。
    
    而之前汉武帝交由减宣审理的李文案，这会儿刚好结案了。汉武帝这才知道，张汤这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晃晃的欺君大罪，于是他命人将张汤关起来，再派人带着相关罪证去审问他。张汤呢，面对这些审问，就一个：死不认罪。
    
    汉武帝见状，就派赵禹去审问张汤，不愧是老领导，一开口就直击要害，赵禹对张汤说：“你不招也没用的，皇上怎能不知道你的事呢？你也不想想，你办案时灭了多少家的门？人家手上可都握着你犯罪的证据。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你自我了断，大家都留个体面。你要是还不懂皇上的苦心，想走什么法律程序，那就太不识趣了。”
    
    听了赵禹的话，张汤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没救了。但他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人垫背，他给汉武帝写了一封谢罪信：“臣张汤，本无尺寸之功，从一个文书小吏做起，有幸得到陛下信任，位列三公，臣如今有过错，无法推脱，但有句话非说不可：阴谋陷害臣的罪人，是三位丞相长史。”
    
    写下这封信，张汤便在狱中自杀了。算起来，他当了七年的御史大夫，代理过丞相之职，离丞相仅有一步之遥，但他终究没能走到那一步。
    
    很多人都以为张汤会为自己谋取私利，应该家财万贯，可他死后，有人抄了他的家，发现他的家产总值不超过五百金，除了俸禄和皇帝的赏赐之外，没有其他产业，对于张汤这个位置的人，这点财产真不算多。众人很是吃惊。
    
    张汤死后，他的兄弟和儿子想厚葬他，他母亲却说：“我儿是受恶言诬告而死的，不必厚葬。”说完，命仆人们用牛车拉着张汤的棺材，直接拉着去埋了。张母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皇帝知道，我儿子是被诬告而被迫自杀的，可我们家又有几个钱呢，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汉武帝听到这事，感慨不已，他下令重新追查此案，最终三个丞相长史全被论罪处死，丞相庄青翟害怕皇帝追究自己的责任，也自杀了。
    
    作为汉武帝时期著名的酷吏，太史公认为，张汤办案过于严苛，执法手段暴烈而残酷，为官吧，总是一味揣摩皇帝意图、事事迎合上意，酿成了不少极端大案，也让不少无辜之人被牵连。不过呢，值得肯定的事，他为官清廉刚正，以雷霆手段“禁奸止邪”，有效地维护了社会秩序，巩固了皇权的稳定性。
    
    总的来说，张汤的一生功过交织，维护了皇权与法律的威严，却也激化了社会矛盾，终因树敌过多、被人构陷而自杀，这样的结局，再一次印证了酷吏政治的反噬性。

• 3.心狠手辣的王温舒

  • 跟张汤、赵禹同时期的酷吏当中，值得重点介绍的，还有一位王温舒。
    
    此人年轻时不务正业，专门干盗墓为营生。后来可能是花了点钱，改了行，混了一个亭长当当，相当于派出所所长，刘邦当年也干过这个岗位。王温舒毕竟是做贼出身的，当亭长没那么守规矩，结果就是多次被免职。
    
    不过，像王温舒这样的人，某种程度上说是很有前途的，因为这种人完全没道德底线，最大的特点就是够狠，别人下不了手的，他不在乎，基层的很多脏活还得他这种人来干。所以，后来王温舒竟然混到了县里当县吏，负责刑事、治安等工作。
    
    王温舒办案的原则是：可抓可不抓的，抓；可杀可不杀的，杀。这么一来他的办案效率就高，业绩就突出，又被提拔到中央，升为廷尉史。当时的廷尉是张汤，王温舒在他手下办事，表现亮眼，得到赏识，后来升任御史。
    
    接下来，王温舒被派到广平郡担任都尉，都尉是一个郡的高级军官，负责统领军队、维护治安等。
    
    王温舒到了广平郡，选了郡里的十几个最狠的人当手下。这些人都是有案底的，黑料都掌握在王温舒手里，他用这些案底要挟那些狠人，让他们替自己抓贼干脏活。谁能完成KPI，就有机会销毁案底重新做人；谁要是不好好干活，业绩平平，就拿他的案底来定罪，情节严重的甚至可能会遭到灭族。
    
    这一招忒狠，没过多久，当地和周边的盗贼都被吓跑了，广平郡治安大好，几乎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对于这个结果，汉武帝很满意，将王温舒提拔为河内郡太守。
    
    河内郡在广平郡的西南边，距离四五百里，不算远，王温舒在广平郡当都尉时，就对河内郡的地方豪强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等他到河内郡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准备五十匹马，在从河内到长安不到一千里的路上，设置了五十个驿站，方便他能以最快速度将河内郡的奏章、公文等文件送往朝廷。
    
    接着，王温舒又把他在广平郡搞的那一套用到河内郡上，找一帮狠人，逮捕郡中豪强，株连了一千多家。这些豪强也不是清白的，他们积累财富的手段大部分都是不干净的，平时也是横行乡里的货色。但王温舒根本不走法律程序，他让人直接写下那些人的具体罪名，然后通过事先安排好的五十匹马，将汇报情况的奏章快速呈送汉武帝。汉武帝的答复，和王温舒的想法较为一致：罪小的处死，罪大的灭族，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就这样，王温舒从九月到河内郡，到了十二月，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杀了成千上万的人，百姓人人自危，不敢在外面乱说话，夜里也没人敢出来走动。少数没被抓的人则逃到外地，但又被王温舒全部抓了回来。
    
    不过当时已经是春天，按汉朝法律，立春了就不能再杀人，只能等“秋后问斩”。王温舒没杀过瘾，竟然跺脚叹气：“唉，如果冬季再延长一个月，这事就可以办完了。”如此残忍，就问你恐不恐怖？
    
    看到王温舒杀人立威的表现，汉武帝很是欣赏，觉得他太能干了，应该给他升职，那就提拔为中尉吧。当了中尉的王温舒，把老部下调到长安，继续为他效力，治理长安，用的还是他在广平、河内屡试不爽的那一套。
    
    不过，当时朝廷上还有张汤、义纵两位在他之上的酷吏，面对这两人，王温舒的行为还有所收敛。后来这两人都死了，王温舒成了廷尉，位列九卿，他就完全放开手脚了。

• 4.株连五族，酷吏没有好下场

  • 和张汤比起来，王温舒没什么文化，脑子也不够灵光，除了会发狠，不辨是非，还喜欢趋炎附势。有权有势的人，犯下的案子再多，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之，无权无势的人犯事，落到他手里，基本上直奔鬼门关。
    
    几年过去，不少人称颂王温舒，肯定他对长安治安环境的贡献。而王温舒在任上捞取的好处也是数不胜数，连他的手下，都有许多跟着发家致富的人。
    
    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东越王起兵造反，自立为帝。汉武帝派出几位官员担任将领，讨伐东越，其中就包括王温舒。王温舒会不会打仗，战绩如何，司马迁没说，只说他出征东越回来后，不知因为什么事，发表了一些让汉武帝不高兴的言论，被免去廷尉之职。
    
    不过，王温舒很快就找到了咸鱼翻身的机会。当时汉武帝迷信鬼神之说，准备在甘泉宫修建一座五十丈高的通天台，苦于人手不足，王温舒便向汉武帝建议，核查中尉部下那些逃避兵役的人，勒令他们去修建通天台。这一查，竟查出几万人，人手问题解决了。汉武帝很高兴，觉得还是王温舒会办事，就又重新起用他，任命他为少府，负责管理宫廷财政和日常生活事务。
    
    又过了一年多，王温舒终于因为一件事，彻底把自己搭进去了。当时，朝廷发兵征讨中亚的大宛国，今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因为连年征战，兵力不足，汉武帝下旨征召豪强、官吏服兵役，而王温舒竟然把一个本来应该上战场的下属给藏了起来，帮他逃避兵役。
    
    逃避兵役，在汉朝是大事，王温舒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很快就有人揪住此事大做文章，再一查，还连带查出来他吃空饷的事，以及其他罪行。数罪并罚，这是要株连九族的结果了。王温舒绝望了，选择了自杀以求保住家族，然而结果并没有，他的两个弟弟及其姻亲后来也都因为犯罪而被灭族，算起来，王温舒最后是被株连了五族。
    
    郅都、张汤、王温舒这些酷吏最后的结果都是不得好死，但他们死后，汉朝的酷吏非但没有减少，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官员，试着效仿他们的那一套思路去办案，用上了严酷凶恶的手段。讽刺的是，在酷吏治下，经历了短暂的良好治安后，官吏和百姓上上下下都不把法律当回事了，犯罪率飙升，罪犯越来越多。
    
    总的来说，在《酷吏列传》中，上榜的有十几人，他们都以严酷暴虐而闻名。但这些人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比如致都，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有刚烈正直的一面，为官也能做到廉洁奉公，他的动机，还是想为大汉建设和谐社会的；但张汤之后的酷吏，人品就一言难尽了，不是狠，就是贪。
    
    以上出现的几位，还算是有底线的，至于地方上的酷吏，那更是毫无人性、没有底线。比如，蜀郡太守冯当，以摧残百姓为乐；广汉郡太守李贞，动不动就肢解嫌疑犯；东郡太守弥仆，喜欢锯断人的脖子；天水郡骆璧，喜欢用严刑逼供……真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好了，《酷吏列传》就跟大家聊到这里，下一讲要给大家带来的，将是精彩的《游侠列传》，敬请关注，咱们下一期再会。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司马迁，西汉人，我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史学家之一，出生于史学世家，早年从父亲学习，后来又游历各地，考察风土人情。后因替李陵辩护触怒汉武帝，被投入监狱，后又被施以腐刑。出狱后，司马迁决定完成父亲的遗训，用十四年时间写出《史记》。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余少镭，前媒体人，专栏作家，影视制片人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史记》作为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由本纪、世家、列传、表、书组成，记载了上起三皇五帝，下至汉武帝时期数千年的历史，是我国古代最伟大、最出色的史书之一。其中的七十列传，以人物故事为主，涵盖了各个诸侯国、各个阶层：既有东奔西走、纵横捭阖的外交家，又有驰骋沙场、征战天下的军事家，还有创立学说、传播主张的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