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愤怒之书,戳破了模范少数族裔的幻觉
-
今天我们要聊的这本书,标题是Minor Feelings,直接翻译的话,就是“小小的感觉”,听起来温柔、含蓄,仿佛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情绪。
但你千万别被这个书名骗了。这本书的中译名是《少数派的感受》,作者是韩裔美籍诗人凯茜·帕克·洪。这不是一本温柔的小书,而是一本在你耳边大声嘶吼的控诉。它写出了亚裔美国人被压抑太久的愤怒、羞耻、孤独和羞涩。
说起亚裔美国人,很多人脑子里蹦出来的关键词就是“美国梦”“常春藤名校毕业生”“华尔街精英”“硅谷工程师”以及“成功的少数族裔”。在很多人的刻板印象里,亚裔似乎总是那个成绩优异、努力工作、生活富足的群体。另外,相比于美国黑人所遭受的可怕种族歧视,亚裔似乎显得相当幸运。人们常常认为,亚裔的肤色更接近白人,因此在种族问题上相对“安全”,甚至有人觉得亚裔已经“融入”了主流社会。
现实真的如此吗?当你真的按部就班成为别人眼中的好学生、好移民,以及安分守己的少数族裔模范,你真的摆脱了所有困境,自由了吗?你真的快乐了吗?
凯茜用尖锐的语言告诉我们:不。
在这本书里,她戳破了亚裔美国人被社会塑造的幻觉,写出了他们作为被忽视的边缘群体,被迫积攒下来的愤怒、羞辱、怀疑、悲伤和孤立。
当亚裔小孩在课堂上被同学们叫“病毒”,老师听见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当年轻的亚裔女性在地铁里被陌生人骚扰,周围的人全都视若无睹;当你走进一家美国公司,发现亚裔永远被当成埋头苦干的加班劳模,但公司的管理层却永远是那些白人——这不是幻觉,这些事情每天都在美国发生。
凯茜说,针对亚裔的偏见,不总是流血的暴力,更多时候,它温柔、安静、隐形,却无处不在。连你自己都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样的感受,哪怕我们并不生活在美国,也同样可以理解。
有时候,我们太渴望成为生活里的正面教材,太努力地活在别人喜欢和期待里,以至于忘了,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疲惫,也会怨恨,也会嫉妒,也会想要大喊大叫。
凯茜在书里发出的提问,或许也是我们内心的困惑:如果你从小被要求安静、懂事、忍让,你还能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吗?如果你习惯了把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咽下去,你还会记得愤怒是什么滋味吗?如果你拼命成为别人眼里的模范学生、模范员工、模范亚裔,你还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吗?
《少数派的感受》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亚裔沉默的牢笼;同时,它也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从未直面的脆弱。
也许,你心里也有一大堆“小小的感受”,那些琐碎的、微不足道的,却真实得令人无法忽视的情绪。这本书,就是写给你们的。
-
-
2.循规蹈矩,被剥夺了生气的权利
-
凯茜的抑郁症是从一次想象中的抽搐开始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变成了一张面具,布满了缠绕在一起的神经,随时都可能失控,像嘶嘶喷水的蛇形软管般痉挛起来。她变得异常敏感,连风吹过的感觉都会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皮肤。她开始喝威士忌,试图麻痹自己。后来,发现光喝酒还不够,又加上安眠药,甚至大麻。但是,没有什么能让她睡着。睡不着,她就无法思考;无法思考,就无法写作、社交甚至对话。
为了治疗抑郁症,她决定去找心理咨询师。
她翻遍了纽约的心理医生名单,在几百个名字里,找到了唯一一个带着韩国姓氏的咨询师。凯茜确信,一个韩国人,一个亚裔,应该一眼就能理解自己的心理状况。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让凯茜更加难过。这个韩裔咨询师见了她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凯茜崩溃了。她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儿地给对方打电话,留语音,声音一次比一次急切。终于,咨询师回电了。她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能再见你了。”
凯茜一下子炸了。什么叫不能见了?咨询师还能挑病人的吗?她不甘心,苦苦追问:“为什么?是因为对你来说,我的状态太糟糕了对吗?”
电话那头说:“当然不是。”
凯茜几乎快疯了,她:“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会想,我是不是不应该打开心扉去分享我的情感,因为每个人都会被我的毛病吓跑!”
但回答她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话:“我明白你的感受。现在有另一个病人在等我。再见。”
凯茜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受伤。自己真的这么糟糕吗?真的不值得被帮助吗?
凯茜说,作为亚裔美国人,从小我们就被训练得很好:你要成为好学生,你要成为模范移民。你要安静,乖巧,温顺,努力,永远不给别人添麻烦。你要成为那个最被喜欢的亚裔。你要成为那个不出错的少数族裔。
但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
她说:我们不够白,也不够黑。我们不会被白人完全接纳,也不会被黑人完全信任。我们成了美国社会里的隐形人。我们可以努力成为公司里最拼命的员工,但升职的永远不是我们。我们可以在机场礼貌地排队,但别人总会理直气壮地插到你前面。我们连生气,都要克制。
最残酷的是,我们甚至学会了用别人的眼光讨厌自己。我们盯着镜子,会觉得自己的五官模糊不清。我们听到自己的声音,会觉得软弱无力。当我们看到别的亚洲人扎堆时,心里都会冒出一个想法:离他们远一点,离那个标签远一点。
凯茜还讲了她父亲的故事。
1965年美国废除移民禁令,亚洲某些专业人士能获得去美国的签证,比如医生、工程师和机械师。这个筛选的过程,就是整个模范少数族裔骗术的开端。他们说,谁都可以追逐美国梦!不,一个医生在去美国之前,就已经是一个医生了。
但她的父亲撒谎了,说自己是机械师。去美国后,尽管没受过培训,他还是应付过来了。在卡车公司拼命干活,直到有一天,因为机器故障,把他的腿给砸个粉碎。公司不仅没有赔偿,反而开除了他。因为公司知道,他也不能怎么样。他换工作,卖保险,开仓库,拼命干了一辈子,努力成为美国社会认可的模范移民。
但就算拼尽全力,他还是被当作外人。每次排队被插队,他会说,这是因为我们是亚裔。坐飞机被安排在最后一排,他也会说,这是因为我们是亚裔。他已经习惯把生活里的每一个不顺心,都归结为种族歧视。
凯茜看着父亲,觉得非常心疼。这个小心翼翼活了一辈子的男人,努力过,拼搏过,可他还是没学会,怎么真正为自己发声。
这不仅是她父亲的故事,其实也是美国社会里很多亚裔的共通经验——我们小心,我们听话,我们懂事,我们循规蹈矩。可是,我们连生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
-
3.在这里,语言不是一种表达,而是一种审判
-
在凯茜的成长经历里,有一样东西,一直像幽灵一样跟着她,那就是英语。
凯茜从小在美国长大,英语是她的第一语言。但她却说,我会说英语,但英语不属于我。因为,她说的英文带着她父母的口音,带着她家乡的韩式表达,带着她作为亚裔的局促和挣扎。所以,就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别人总是听出不一样的味道。就算她的发音标准,别人还是会好奇地问:“哇,你的英语好好啊,你是在哪学的?”就算她说自己在这里出生,别人依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语言在这里不是一种表达,而是一种审判。
在凯茜的人生里,她学会了一种特别痛苦的本事,叫做“过度解释”。比如,当她说自己的父母英语还不够好的时候,她会马上补一句:“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当她说自己是韩裔时,她会赶紧解释:“不过我从小在这里出生。”当她说自己的文化背景时,她会马上补一句:“不过我们家也挺美国化的。”
为什么她要这样?
因为,她害怕自己如果不解释清楚,别人会用错误的脚本给她安排角色。她害怕别人自动把她归类成不属于这里的外人。
凯茜说,作为亚裔,你必须用语言不断证明,自己不是麻烦制作者,不是怪人。你必须拼命用笑容和流利的英语,来交换一点点被接纳的资格。
但是,到底什么是流利的英语,什么是蹩脚的英语呢?是谁在规定,什么是好的英语,什么是坏的英语?在美国,说一个人英语蹩脚,从来不是什么中性的表达,它几乎就是不聪明并且没文化的底层移民的代名词。如果你说着一口所谓的蹩脚英语,你就很容易被服务员忽视,被客户欺负,被别人当成空气。
凯茜的父亲就是这样。
她父亲说英语的时候,总是结结巴巴。去餐厅点餐的时候,他会用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着慢吞吞的英语,努力表达自己想要的菜。很多时候,服务员会直接不耐烦地跳过去,或者干脆不理他。
凯茜小时候常常因为父母在公共场合说不好英语而感到羞耻。她恨他们讲话讲得那么慢,恨他们发音那么奇怪,恨他们的英语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美国人一样流利。
但长大之后,凯茜终于明白了,这不是语言的问题,而是她的父母没有在这个社会得到宽容的空间。问题不是他们不会说,而是别人不肯听。社会给了每个人一把语言的尺子。有些人天生就符合标准,有些人却怎么努力都不合格。如果你说得太快,别人会觉得你是在假装。如果你说得太慢,别人会觉得你在浪费时间。这是偏见,是结构性的耳聋。
在美国社会里,语言看起来是开放的,其实它早就分出了等级。你用什么词,你怎么发音,你的语法有没有瑕疵,你的语气是不是足够自然,这些都会在几秒钟之内,把你归类到一个社会位置。你是白人吗?你是黑人吗?你是拉丁裔吗?你是亚裔吗?哪怕你努力模仿,努力去掉口音,努力说得跟新闻主播一样标准,别人还是会听见,哦,原来你是外国人啊。
语言成为了一种隐形的种族筛选。你会英语,不代表你就属于这里。你说得流利,不代表你会被平等对待。连亚裔的文学写作,也经常被这种偏见操控。
这就是语言的监狱。它不是锁在你嘴巴上的,而是锁在你心里的。你还没开口,就已经被别人写好了剧本。你还没开始写作,就已经学会了删掉那些别人可能不喜欢的句子。
但凯茜没有选择退缩。她的语言,是混乱的,是愤怒的,是跳跃的。她在书里穿插了自己的童年,父母的遭遇,朋友的对话,美国的历史、艺术,还有社会批判,所有的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她写的,是她自己的语言,不是给白人看的语言,不是给市场定制的语言,不是给评分系统准备的语言。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的语言不是给你们打分的。
这句话特别有力量。她在告诉所有亚裔,所有被规训的人,所有小心翼翼说话的人:你可以不必说别人想听的;你可以不必按照别人的逻辑来解释自己;你可以用你自己的节奏,你自己的混乱,以及你自己的尖锐,说出你的真心话。
-
-
4.礼貌的受害者,痛苦里夹带着一层羞耻
-
凯茜说,做一个诗人,做一个亚裔诗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为什么呢?因为亚裔的写作,总被放在一个特别奇怪的审查框架里。
如果你写家族、写童年、写亚洲食物,大家会觉得:哦,好棒,这是身份文学,有东方风味,适合少数族裔栏目。但如果你开始写愤怒、丑恶、愧疚,写让人不舒服的真实和创伤,白人读者就会觉得,这个是不是太激烈了?你为什么这么敏感?你为什么要让我们不开心?你是不是在搞反白人运动?
凯茜发现,亚裔的写作经常被默认为是一种温顺的、被驯化过的声音。你可以温暖,可以悲伤,可以卖一点东方情调的可爱,但你最好别太生气,别太复杂,更别去挑战白人的安全感。如果你偏要挑战,你就会被归类到一个尴尬的名单里,你成了一个麻烦的制造者,一个负能量的传递者。甚至有人会这样反问:“你有必要这么执着吗?”
作为一个诗人,凯茜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不写一些更普世的东西?你为什么老是写“种族”?
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白人的生活才叫普世,你写亚裔的故事就是小题大做。
这句话其实才是最可怕的偏见。凯茜说,白人习惯了把自己的经验当作世界的默认设定。他们可以讲自己的家庭故事,他们可以写失恋,他们可以写挫败,他们可以在文学里撒娇、发疯、崩溃,没人会说他们在消费痛苦,没人会说他们在卖弄身份。
白人喜欢的少数族裔故事是这样的:你受伤了,但你原谅了。你痛苦了,但你克服了。你愤怒了,但你学会了爱。
可是,凯茜偏偏不写这种故事。她写那种不想原谅的痛苦,写那种恨意还没消化的愤怒,写那种羞耻感还在身体里打转的创伤。她甚至坦白说,自己写作的时候,常常觉得,写下这些话,就像是在犯罪。
因为作为少数族裔,你被训练成为礼貌的受害者,你要合情合理地受伤,你要懂事体贴地讲述,你要小心翼翼地表达,你要时刻避免让别人觉得不舒服。
可是,谁规定受害者不能失控?谁规定受害者不能羞愧?
凯茜发现,少数族裔的痛苦本身就夹带着一层羞耻。这种羞耻不是因为你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太习惯隐藏伤口,以至于有一天你鼓起勇气把伤口翻出来的时候,你自己反而会觉得,哎呀,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这就是受害者的羞耻感:你明明受伤了,可你却觉得受伤这件事本身,是你的错。
你看,这才是最深刻的压迫。
白人的天真在于,他们可以选择无视种族,他们有随时退出话题的特权。当你谈论亚裔困境时,白人会拍拍你说:别这么认真了,别让种族定义你。
凯茜说,这种话就是白人的特权。因为只有当你从来没被种族羞辱过,你才会觉得种族是个可有可无的标签。只有当你随时可以从种族议题中退场,你才会觉得这些讨论无关痛痒。
对亚裔来说,种族不是标签,种族是你的皮肤,你的脸,是你一走进房间就会被认出来,然后被所有人默认你是外国人的现实。白人可以活在不被提醒自己种族的幻觉里,但亚裔,没有一天可以忘记自己是谁。
更糟的是,我们太习惯于把自己的痛苦翻译给别人听。我们习惯在作品里解释背景,解释文化,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我们习惯用白人能理解的语法,把自己的伤口包装得礼貌又温和。
凯茜说,很多时候,她甚至写着写着就不确定这到底是写给谁的。是写给跟自己一样的亚裔读者吗?还是写给那些白人老师过审的?
你写,是因为你想发声;但你也知道,你的写作更像一种文化表演。这是一种结构性的困局。如果你太愤怒、太激烈、太批判,主流社会可能批评说你太激进;如果你太温顺、太平和、太说教,他们又会说你缺乏深度。你不论怎么写,都会被挑毛病。
凯茜选择的路是:我写我自己的感觉。这些感觉不一定政治正确,不一定被白人读者喜欢,但它们是真的。她写羞耻,写愤怒,写得尖锐,写得不讨喜。她写“我讨厌过亚洲人”,她写“我故意绕开自己的同胞”,她写“我写作的时候,害怕自己的声音”。
她写的,正是那些我们不敢说出口的肮脏的、不光彩的、尴尬的、失败的情绪。她不想再提供那种“合格的亚裔模范故事”了。
她要写的,是不合格的痛苦,是不被理解的愤怒,是没办法轻易翻篇的创伤。因为她相信,写作本来就不是疗愈他人的工具。写作本来就可以是放声尖叫。不是被批准过的写作,不是为白人服务的写作,不是被标签好的写作,而是:我写给我自己。
也许,这才是真正属于少数族裔的写作。
-
-
5.我们在这里,我们有权利不温顺
-
凯茜在书里写了很多愤怒、很多痛苦,也写了很多羞耻。但她也写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友谊。特别是,亚裔女性之间的友谊。
凯茜有两个很重要的朋友:一位叫海伦,一位叫埃琳。她们一起学艺术,一起生活,一起创作。她们的关系从来不是那种“我永远支持你”的温柔姐妹情。她们会嫉妒对方,会偷偷比较谁的艺术创作更好、谁的作品得到了老师更多的认可、谁在学校里出了更多的风头。她们会吵架,会冷战,有时候会讨厌彼此,甚至在大学毕业之后彻底分道扬镳。
但正是这种复杂的关系兜住了凯茜。
在朋友面前,她终于可以卸下那个社会要求的模范亚裔形象。她们可以大声谈论愤怒,可以肆无忌惮地抱怨自己的家庭,可以说出对种族、对父母、对社会的所有不满。最重要的是,她们可以失败。
有时候,她们甚至会在对方的作品里读到自己被拆解的影子。那种微妙的被冒犯,又被理解的感觉,反而成了一种真实的连接。她们互相监督着,不让彼此变成那种“只会写给白人看的亚裔艺术家”。
亚裔女性的友情是她们的避难所,是她们可以临时躲起来喘口气的地方。
她们可以一起讨论:我们写这些,是为了取悦白人吗?我们写这些,是不是已经掉进了身份消费的陷阱?我们是不是把自己的痛苦包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了?
这种友情,比甜言蜜语更重要。因为在社会教给亚裔女性的脚本里,我们应该温顺,应该内敛,应该小心翼翼地做自己。但她们偏不。她们选择了一种冒险的合作关系。她们用彼此的眼睛提醒对方,我们创作的权力不是别人给的,是我们一起守护下来的。哪怕为了自己一个人,也不可以停止创作的步伐。
凯茜也在书里讲了一些被边缘化的亚裔女性艺术家。
她讲到特蕾莎·车学敬,这是一位韩裔作家。车学敬一生都在挣扎着用自己最独特的语言创造艺术,她拒绝成为别人期待的亚裔,拒绝提供白人市场喜欢的东方情调,她用自己的碎裂语言写下了一本让人困惑又心碎的书,《口授者》。虽然它被归为自传,但这本书更像是回忆录、诗歌、散文、图表和摄影的拼装。这本书混杂了韩语、英语、法语,充满了拼贴和跳跃,难以归类,如同亚裔女性艺术家无法确认的身份认同。
几年以后,车学敬在纽约被一个保安强暴并杀害。她的死亡几乎没有引起主流社会的关注,甚至没有报纸承认她被强奸了。就像美国主流媒体从来不在乎亚裔女性遭遇的性侵犯罪,哪怕这个比例高达21%-55%。
凯茜在书里提出尖锐的质问:如果车学敬是白人,她的故事会不会被更多人记住?如果她是白人,她的愤怒是不是就不会被误解为攻击和冒犯?
但即使如此,那些亚裔女性艺术家的存在依然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她们在告诉后来的人,你可以写得混乱,你可以写得丑陋,你可以写得愤怒,你可以写得失败,你可以写得不合主流趣味,甚至,你不必被别人喜欢。
这或许就是亚裔女性之间最珍贵的友谊和纽带,不是互相赞美,而是互相支持、包容和理解彼此的失败和创伤。
她们记录下来的声音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优秀,而是为了证明我们在这里,我们的故事不需要得到批准,我们的愤怒不需要被翻译,我们的存在不需要被美化。
也许,读完这本书之后,你不会立刻找到什么关于人生的实用指南。你可能会更困惑,更愤怒,甚至会更痛苦。但这恰恰是凯茜写这本书的意义。
她不是在教我们如何成为更好的亚裔,也不是在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被这个社会喜欢。她是在提醒我们,我们不必再追求成为那个所谓的成功模范,我们不必再忍耐和伪装,不必掩盖自己的孤独和脆弱。愤怒是可以的,怀疑是可以的,拒绝被别人喜欢也是可以的。
这本书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把钥匙。它打开了亚裔沉默的牢笼,也打开了我们心里那些被压抑已久的角落。凯茜的经历会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有权利,不温顺,不完美,也不必再沉默。
好了,关于《少数派的感受》我们就暂时分享到这里。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说的,欢迎在下方评论区给我们留言。
-
分节阅读 Table of contents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凯茜·帕克·洪(Cathy Park Hong,1976— ),美籍韩裔作家、诗人,成长于洛杉矶。因写作和倡导亚裔女性权利被《时代》评为2021年度百大人物。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Elinor,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文学硕士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少数派的感受》是韩裔美籍诗人凯茜·帕克·洪的一部回忆录式散文集,也是一封写给所有亚裔美国人的愤怒之书。在这本书里,凯茜戳破了模范少数族裔的幻觉,讲述了亚裔在美国社会中被压抑、被忽视、被沉默的真实处境。她写自己焦虑、抑郁、自我厌弃的过程,也写亚裔群体在服务业、艺术圈、友谊与家庭中不断遭遇的微小却持续的伤害。
这不是一部温和的亚裔励志故事,而是一场彻底的自我解放。凯茜用诗人的语言,戳破白人社会的天真幻想,重新夺回亚裔女性写作者的声音。这本书不只写给亚裔,更是写给所有在人群中感到孤独,在社会中感到压抑,在生活中试图找回自己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