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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听 1.死而复生的民妇
  • 如果有一天，您偶然发现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您是会觉得自己眼花了，还是见鬼了？还是会指着他说：这个人是假的？别笑，在雍正年间，就发生了这么一件真事儿。 话说这一天，湖北省麻城县，一大清早，普通市民涂如松发现自己老婆杨氏不见了。杨氏的哥哥一听妹妹失踪了，想到他们夫妻夫素日感情不好，妹妹老被家暴，就一口断定，是妹夫涂如松杀人藏尸。而涂如松呢？则认定是杨家把妻子拐带私逃，指不定去哪儿会情郎了。两家争执不下，就这么打起了官司。 杨家家族里，有个杨秀才，读书多、鬼点子也多，找了一个叫赵当儿的小孩，给了一点小恩小惠，让他去作伪证，说亲眼见涂如松杀了杨氏。 当地的知县有了小孩的这份口供，当即开始刑讯逼供。一番满清十大酷刑下来，涂如松生不如死，承认自己杀了杨氏，并抛尸池塘。接着，县官就按口供去找尸体，可把池塘的水抽干了也没找着。 这边涂家人蒙受不白之冤，一纸诉状上诉到省城。湖北省臬司衙门就把案件发回重审。 这个时候，麻城的知县已经换人了。新来的汤知县仔细地查看了卷宗，认为尸体没找到，所谓的杀人抛尸没有证据，此案有漏洞。就把当初的证人赵当儿拉回来重审，细细一盘问，果然小孩的证词是假的。于是，涂如松当即被无罪释放，而那个在背后出馊主意的杨秀才，因为诬告陷害，被革去功名。 本来，这个案子到此就结束了。但是，这个杨秀才因此丢了功名，一直怀恨在心，寻找报复的机会。 一年后，麻城县的赵家滩上，意外出现一具无名死尸，尸体皮肉腐烂，只剩一架白骨。杨秀才听说此消息，立马跑到官府告状，声称杨氏的尸体找着了，赵家滩上那具白骨就是杨氏。 官府接到报案，不敢怠慢。但是，就一具白骨，能看出什么来呢？当时又不能验DNA，仵作就说了，这很难认定是女尸啊，更难认定就是杨氏。谁知，对杨家人闹开了：你这汤知县，绝对是敷衍了事、包庇凶手！就这样，他们就把案子捅到了总督迈柱那里。 迈柱决定派自己的重点培养对象，以干练著称的高人杰前去会审。 刚说了，这个案件发生在雍正年间，雍正一生自个勤勉能干，对下面的人要求也很严格。上行下效，不少官员也以勤勉干练作自我要求，高人杰也是其中一位。 接到任务后，高人杰觉得不能辱没了自己干练的名声，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既然尸体被发现了，那就足以证明，之前的知县审得不对。肯定是涂如松害死杨氏，被赵当儿告发。涂家人为了掩盖事实，转移尸体，又上下打点，才让涂如松逍遥法外。三下五除二，高人杰就自信满满地下令，把涂如松抓过来、狠狠地拷打。涂如松又一次不堪酷刑，又一次招供了。 接下来，高人杰带着仵作去验尸。不验不知道，一验吓一跳，这居然是一具男尸！头上有男人的发辫，身上是男人的衣服，看脚掌骨，也没缠过足。 这个错误，让高人杰陷入了尴尬。怎么办？如实汇报，说尸体不是杨氏？那涂如松的招供算什么？到手的政绩就这么飞了？一瞬间，高人杰就做了一个决定：弄点证据，证明这就是杨氏的尸体。 为了自圆其说，他们设计了一套说辞：本来，这是具女尸，可涂如松贿赂了陈文、李宪宗等衙役，把原本杨氏尸体的头发、骨头和衣服给偷换了，这才变成了如今这副男尸！ 光说没用，还要有人证物证。当然，这也难不倒高大人。一顿威逼利诱，涂如松的母亲亲手剪下了自己的头发，充作杨氏的；再让衙役陈文的母亲找到男性亲属的白骨，并去掉脚掌骨，造成尸骨被挪用的假象；最后，让衙役李宪宗的老婆，染了一件血衣，谎称那就是杨氏死时所穿。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少受点活罪、早死早超生，这些可怜的女人，一个个哭着亲手伪造了证据。而伪造的证据，统统都埋在赵家滩旁边。 万事俱备，自觉天衣无缝，高人杰再派人装模作样地“发现”证物，当作证据，上交给知府审核。没想到，知府大人一眼看穿这里大有问题，一连发了四道驳回的文书，要高人杰重申。 那高人杰肯定不愿意重审啊。因为他前面造伪证、用重刑，花了不少时间。且不说这些违法的事儿会不会被发现，光是办案逾期的处分，他就肯定逃不掉。怎么搪塞过去呢？思来想去，高人杰把之前的汤知县给拉下了水，说一切都是他中作梗，是他让衙役掉包尸体、修改文书。这下子，旧案里头有新案，办案期限不就延长了吗？逾期的处分，不就没了吗？ 就这样，民告民，变成了官告官。一个说高人杰断案有误。一个说汤知县弄虚作假。本来就是一滩浑水，现在被搅得更加泥泞不堪。几年里，广济、黄冈、黄陂、蕲水，还有武昌府的各级官员，全都被卷了进来。最后呢，还是高人杰占了上风。谁叫他背后有总督迈柱在撑腰呢？ 雍正十三年，刑部下发文书：涂如松因为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还有之前的汤知县、衙役也一样，全都秋后处决！ 可这刑部的批文还没送到呢，意外先来了。而且，是个大大的意外。本案的死者杨氏，时隔数年，居然活生生地出现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天，那个杨秀才的老婆要生孩子，就找了个接生婆。话说杨秀才的老婆疼得死去活来，口里直嚷嚷着：三姑，三姑，快来帮帮我！旁边跑出急急忙忙跑出一女子，接生婆不经意间一瞥，心里咯噔一下：这，这三姑，不是号称已经死了五年的杨氏吗？ 原来，杨氏当年和涂如松闹矛盾，就跑出去找自己结婚前的老相好。没成想，两家人都以为她死了，还为此打起了官司。等杨氏在外风流够了，回到娘家才发现，大家都以为自己死了，还打起来了。可这时，一切已是覆水难收。杨家人总不能说，我撤诉，我报了假警。于是，他们索性将错就错。为了不被揭穿，他们让杨氏躲在杨秀才家里别出来。就这么，一躲就是五年。无论外面风云迭起，无论多少人无辜受了牵连。 可纸哪里包得住火？好巧不巧地，那天就被接生婆给撞破了。接生婆得知真相，连忙去报官，说杨氏好好地活着呢！可是，冤案已经办完，就连刑部都下达了判决文书，难道这时候再来整个推翻？从地方到中央，这一级级得多少乌纱帽，都得摘？ 又有自作聪明的官员想了一招，让杨秀才一口咬死，这个所谓的杨氏是个假的，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娼妓。牺牲一个涂如松，保全一批官员。 这个主意，让主持错案的一派官员，个个都很高兴。除了一人，谁呢？刚上任的湖北巡抚吴应棻。这位湖北巡抚，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打算要肃清湖北官场的盘根错节的旧势力，这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于是，巡抚大人一道奏折，直达雍正皇帝，说总督纵容下属判错案，湖北吏治沆瀣一气。 不巧，正赶上雍正过劳驾崩，乾隆登基。乾隆看了卷宗和奏章，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心知肚明。可是，他也不好直接说高人杰有罪，更不方便说迈柱包庇纵容高人杰。因为，这个迈柱的女婿鄂尔泰，是先帝遗诏里托付的重臣，他要是直接改判，岂不是打了鄂尔泰的脸。 最后，乾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把迈柱和吴应棻都给调走，另派他人来重审此案。最后，罪大恶极的诬告者杨秀才被处死。至于那些本该严惩的徇私枉法的官员呢，一个个都因新皇即位、大赦天下，谁都没挨处分。 这样的结果，找谁说理去？乾隆皇帝作为最高权力者，掌握了真相，那他到底是是主持了公道，还是没主持公道？那些蒙冤受屈的涂如松、衙役，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所遭受的痛苦与创伤，又找谁讨要个说法去？ 这起案子，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出轨私奔。谁知最后竟千回百转，反复审讯，牵动了整个湖北官场。下至县衙，上至刑部，甚至闹得皇帝亲手介入，把小小的麻城闹得天翻地覆。这背后，无非就是两大因素：一是官员贪功，无事生非；二是刑讯逼供。正所谓，“能忍痛者不吐实，不忍痛者吐不实”。刑讯逼供虽然是高效审讯的手段，却也是冤假错案的元凶。
• 2.侄婶通奸出奇案
• 3.新科进士之死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郑小悠，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士、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清代制度史、政治史，发表学术论文十余篇，出版过《年羹尧之死》等作品。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George Wang，清华大学法学院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经历了汉唐的盛世、魏晋的动乱、宋代的偏安、元代的短命而亡、明代的复兴之后，中国进入了满清时代。清代的皇帝们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清代竟会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在这最后一个帝制时代，传统制度日薄西山之际，社会怪相层出不穷，而司法作为社会治理的一环，也因此变得混乱。

本书以重述案件的方式还原历史现场，兼顾叙事的完整性和趣味性，也折射出清代由盛转衰中的乱象。书中的每个故事既是传统法制缺点的缩影，又是传统政治制度顽疾的外化。本书也启发我们思考，书中所罗列之顽疾在今天是否被彻底消灭？当代的法治又该走向何方？

本书金句 Key insights

律例设计精细，却难免冤案发生。

天既灾于前、官复厄于后。

风气非一人能变。

办七分不公道事，争得三分公道。

官员高踞庙内声色俱厉，犯人跪在庙阶下咒骂不止，一 时棍如雨下，血肉横飞，脑裂骨折者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