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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5|一次地震,让他一生都活在疑惑的苦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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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次地震,让他一生都活在疑惑的苦恼中
- 你好,这里是路上读书,我是雪坤,午夜十分,翻开一本好书,陪你度过这喧嚣时代的每一个夜晚。
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来自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疑惑》。地震,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灾害,它不仅损害我们的生命和财产,更对亲历者的精神和心灵造成极大的损害。我们或许能够在地震中听到可歌可泣的光辉事迹,但往往有意或无意,选择性忽略了在文明坍塌,准则失效的时刻,那些在阴暗中滋生的恐怖事迹,而那,才是人间真相。不信,一起来听听下面这个故事,是什么让一个经历过地震的男人一生都活在疑惑的苦恼之中?
那是十年前,我到歧埠县大垣町做实践伦理学讲学时,偶然听来的一个悲惨故事。十年过去了,这个故事依旧盘旋在我心中,每次想起来都会心发寒颤。
当时,我住在町内N氏的别墅里,在一间安静的房间内。每天上午我要去演讲,下午和晚上便在这间屋子里过着清淡的日子。偶尔,在下午的时候,也有客人来拜访。只是因为我的特别交代,主人家把大部分无聊的人都拦在门外,能够进来的客人倒也是值得一谈。
有一天晚上,在预定的演讲计划即将全部结束的前夕,我像平时一样在灯前盘腿而坐,漫不经心地看着书,忽然纸隔扇静静地拉开了。我原以为是别墅的看守像往常一样过来巡查,随意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一个四十岁模样的陌生男子,在微微发暗的光线中端端正正地坐着。这让我惊讶,又感到恐惧。
他在昏沉沉的灯光里,显出一种不寻常的幽灵似的姿态。不过他和我一照面,便高抬两臂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向我行了个旧礼,然后用机械般呆板的语调向我致意,声音比我想象要显得年轻,他说:“深更半夜特意来打扰,实在抱歉之至,可我有点旧事想恳请先生指教,所以也顾不上冒昧,前来拜见。”
听了他的话,我才逐渐地从刚才的冲击中回复过来。我平静地看着他,他举止优雅,但面容憔悴,头发斑白,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当我注意到他左手缺少一个手指时,我的神经又猝然紧张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吗?”我合上书,用不大愿搭理他的语气问道。
这时他才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他叫中村玄道,是个每天都准时来听我演讲的听众,今晚过来只想让我给他多一些指导。他打扰了我读书的雅兴,这让我有些生气,而且我更希望他能够在演讲的时候提出疑问,而不是私下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问他:“那么,你是对我的演讲有什么质疑的咯?”
他神情恭敬地说:“不,不是的。是我二十年前遇到的一件事,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希望能够就此事,听听像您这样的伦理大师的教诲。”
这让我有点为难,我是研究伦理学的学者,但要我将这些专业知识运用自如,立即解决实际问题,那实在惭愧,我没有这样聪敏伶俐的脑袋。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为难,稍微抬起头来,用更加殷勤的语气说:“当然了,我没有强要先生非下出个论断不可的意思。只求先生能够听一听,这个困扰了我二十年的苦恼也能稍稍排遣一些。”
我在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和一种茫然的责任感中,故作轻松。话已至此,我也只能听听困扰了他二十年的苦恼是怎样的一件事。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起来,语气呆板,没有活力。讲的过程中不时地抬眼觑视一下。他说:
“那是明治24年,发生在浓尾大地震中的事。那天晚上七点左右,我在井边乘凉,我妻子小夜在厨房收拾锅里的饭。我和小夜结婚几年,她是个非常纯朴、容易害羞的人,她向来过分寡言,生来就这么寂寞,好比是淡淡的影子。我们夫妻俩脾气相投,即使说不上有什么令人发狂的幸福和快乐,可至少能够无忧无虑地过安稳日子。
“但地震发生了。短暂的一瞬,飓风般地呼啸声中,树木摧折,墙壁开裂,瓦片飞舞中,屋檐倒塌下来,把我压住了。我拼命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屋檐下的烟土中爬了出来。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座座屋顶坍塌的房屋,突然惊恐中地叫喊起来,往厨房那边跑去。
“小夜倒在屋檐下,她下半截身子被屋梁压住,痛苦得透不过气来。我抓着她的手往外拽,支着她的肩膀想使她站起来,可是压在她身上的屋梁纹丝不动。我慌乱无措,拼命地想把压在小夜身上的屋梁提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坚持一下。小夜的双手已经血迹斑斑,连手指都分不清,还是颤抖着双手摸屋梁。我痛苦地喊着:‘快想想办法。’
“这时,一股灰蒙蒙的黑烟拂过屋顶,劈头盖脸冲着我压过来。同时,激烈的爆裂声从黑烟那一边传来,金亮的火星稀稀落落地在空中腾跃。我发疯似的,紧紧抓着妻子,再一次拼命用劲想把妻子从屋梁下拽出来。可是妻子的下半截身子照旧动也不动。
“我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大声地对妻子说着话,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妻子用血淋淋的手抓着我的手腕,脸上已经失去任何表情,呆呆地瞪着双眼,望着我,说:‘你……’
“这时,一阵带着火星的火焰热气迎面扑来,我头晕目眩,心想妻子要活活被烧死了。我握着妻子的手又叫唤起来。妻子依旧只重复说着你这个字。我感到这个字包含着数不清的意义和情感。而她会被活活烧死的念头也在我脑中盘旋。这样拖下去,不单妻子会死,我也会被烧死,于是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屋瓦,对着妻子的脑袋打下去。
“我在火和烟的追逐下从屋顶之间钻出来,总算捡回一条性命。全町几乎烧了个精光,倒塌的屋顶象小山一样塞住了交通。当天晚上,我和一两个同事一起在临时陋室里做饭吃。火还在燃烧,我望着夜空中的火光,手里拿着饭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大地震害得我杀死妻子的吗?这个疑惑在那个时候就出现了。我对那段可怕的经历极力隐瞒,讳莫如深,但夜深人静时,那个场景又会清晰地浮现。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对于妻子是感到厌恶的,因为她生理上有缺陷。平时我相信自己在道德能够战胜一切——直到地震来临,让一切束缚都消失了。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遁词,如果当时我没有杀死小夜,小夜也会在大火中活活被烧死。只是这个遁词在两年后的一次闲谈中就失效了。地震后的两年,一天,我和同事一起品茶闲谈,无意中,说到了那次地震。同事说在一家名叫备后屋的酒店里,酒店老板娘被突然倒下的一根屋梁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不料起火后屋梁被烧断,老板娘总算运气捡回了一条性命。
“听到这里,我觉得眼前突然发黑,连呼吸也停了一阵子,倒了下去。当我醒过来时,那个可怕的疑惑就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
“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一个抑郁的人,几乎一言不发。同时,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与N氏家的婚期延宕了下来。但N家的主人还是主张早点完婚。这样过了几个月后,我已经没有任何借口了,在憔悴不堪中,穿上新郎礼服。我被领到竖有一排排金色屏风的大厅上,而我的脸颊发热,胸口越来越难受,杀死妻子的场景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
“而我眼前出现了梦境般的白纺绸袜套;出现了漂亮的和服,底襟上绘有松与鹤,背景是虚无缥缈、波纹起伏的天空;又出现金线织过的锦带、荷包上的银锁、白色的衣襟。当玳瑁做的梳子和簪子插在油光可鉴、显得沉甸甸的高岛田发髻上映入我眼帘时,令人绝望的恐惧压得我快要窒息了,我不禁双手扶地拼命的大声喊叫起来:‘我杀了人,我罪该万死。’”
中村玄道讲完了故事,盯着我的脸注视了一番,然后嘴角上浮着不自然的微笑对我说:“其他事也无需再赘言了,只是从那以后,我不得不被人唤作疯子,来了此可怜的余生。我是不是真成了疯子?这一切只有仰仗先生的明断了。不过,即使我是成了疯子,致使我发疯的不正是潜藏在我们人类心底里的恶魔吗?只要这种怪物存在一天,那么今天嘲笑我的那些家伙明天也准会和我一样成为疯子的——哦,我是这么想的,先生你认为怎样?”
青灯在我和这位令人生俱的客人之间抖动,室内春寒料峭。我背对杨柳观音挂轴而坐,身上已经没有气力再向客人探问一下他少一根手指头的原因,我只好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以上就是今天故事的内容。不知道你听完这个故事后,是否也像那个学者那样,浑身无力,默不作声?我们很难知道中村玄道杀死妻子的具体原因,是因为妻子的生理缺陷,还是因为在地震中妻子的表情和没有说出的话,还是兼而有之。只是当他在失控中把屋瓦砸向妻子头部时,人性中的冷漠、自私、残酷,都彻底暴露了。
但我们也很难因此就断定中村玄道是一个恶人。他在杀死妻子后就一直备受良心折磨,并且还在自己的婚礼上表露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在良心的惩罚中,像个疯子一样过活。人性的双重性由此体现。
如果文明、道德只是像枷锁一样,戴在人身上,那么当枷锁揭开时,隐藏在人性中的恶也将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啦,以上就是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内容,听完之后,您有什么想说的,欢迎留言评论。路上读书,您的音频图书馆,我是雪坤,我们下一期再会。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新思潮派代表作家,与森鸥外、夏目漱石被称为20世纪前半叶日本文坛上的三巨匠。其作品以短篇小说为主,多为历史题材,情节新奇甚至诡异,以冷峻的文笔和简洁有力的语言让读者关注到社会丑恶现象。代表作《罗生门》《地狱变》等。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陈川明,不自由撰稿人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在一次地震中,主人公中村玄道的妻子不幸被倒塌的屋梁压住,身体无法动弹。丈夫中村玄道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法将妻子从屋梁下拉出来,而此时由地震引发的火灾也烧了过来。眼看两人都要被大火吞没,这时丈夫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让他此后一生都生活在疑惑的苦恼中。
两年后的一次闲谈中,他偶然获知,在那次地震中,一家酒店的老板娘跟他妻子是同样的遭遇,但她在地震中活了下来。这让原本就苦恼的他,精神紧绷,一度崩溃。那么他在地震中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困扰他的疑惑又是什么呢?
本书金句 Key insights
当我把竹制灯台上的老式火油灯点上时,人间俗事的烟火气好象一下子全部聚集到我周围的憧憧灯影中来了,但这一点没引起我有所指望的情绪。
我一直相信自己在道德上的感情总会战胜一切的。可是当发生大地震那样的激变时,当一切社会性的束缚都消失了的时候,我在道德上的感情怎么会不与之一起产生裂隙呢?我的自私自利的心理怎么会不冒烟抬头呢?
即使我是成了疯子,致使我发疯的不正是潜藏在我们人类心底里的恶魔吗?只要这种怪物存在一天,那末今天嘲笑我的那些家伙明天也准会和我一样成为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