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Table of contents

• 1.寒酸书生夜宿古寺
  • 今天为您说的这一段叫“聂小倩”，这个大家都很熟了，张国荣王祖贤主演的经典影片《倩女幽魂》，就是根据这篇小说改编的。 书归正传。话说有一个书生，叫宁采臣，浙江人。这宁采臣是个文弱书生，但跟那些酸腐文人不大一样，性格慷慨豪爽，为人正派，对待感情专一，经常跟人说：“我这辈子呀，除了我老婆，肯定不会跟第二个女人好上。”好男人一个，不是咱们上回书《画皮》里王生那样的猥琐男。可是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都有一颗出轨的心，只是看有没有机会。可巧了，好男人宁采臣还真的就遭遇了一次主动送上门的艳遇，咋回事呢？您听我细细说来。 话说有一次，宁采臣去金华，这蒲松龄老爷子也挺不负责的，去金华干嘛呢？赶考？求学还是出差？根据上下文意思，我猜测是去赶考。走着走着，眼瞅着大中午了，太阳挺大，宁采臣也走累了，刚巧，前面距离金华已经不远，再一看，远处有一寺庙，嗬，这寺庙修得真不赖，气势巍峨，建筑宏伟，可走近一看吧，东西僧舍的门都虚掩着，空无一人，唯独南面的小房子有把锁像是新的。 宁采臣瞅了这么一圈，这地儿不错，离县城近，环境幽静，再看这茂林修竹，满池荷花，生趣盎然，跟生态度假村差不多。而且，这时节，城里正在组织考试，什么钟点房、快捷连锁、三星五星酒店，早就坐地涨价了。宁采臣没钱，这种郊区民宿才是他的首选，他寻思着，等住持回来跟人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他住这儿，给他来个0元住宿外加免费送景点，多好的事儿啊！ 打定主意，他就在这等，左等右等，一下午都没见个人影儿，等到太阳落山，才看见一个书生从外面回来，站那儿开南面房子的门。宁采臣连忙上前打招呼：“嗨，老兄。你也住这儿？我也想在这儿借宿几宿，哪儿能办理入住啊？” “嗨，啥入住不入住的。这房子都没主人，你随便住！我也是在这儿借宿。你要想住，咱俩做个伴，还能一起切磋切磋学习和搬砖的经验，这不挺好嘛。” “嘿，大哥，太好了，那你罩着我。”宁采臣挺高兴，搬了些干稻草在地上铺了个床，支上个木板当桌子。自助民宿嘛，不能太讲究。一切都弄利索了，宁采臣抬头一看，天上是月光如水，四周是树影婆娑，宁采臣走到南面房子，跟那书生唠嗑：“大哥，我还没问你贵姓呢？我叫宁采臣。” “嗨，表客气，表客气，额叫燕赤霞。” “大哥，听你这口音可不像咱们浙江周边人，应该不是来考试的吧？” “额是陕西人。” 一来一去，姓燕那书生活活把天聊死了，再尬聊下去也没啥意思，宁采臣道了声晚安，就回自个儿房间了。
• 2.夜半失眠起身偷听
  • 躺床上半个时辰了，宁采臣还在到干草堆上晒干鱼——翻来覆去，睡不着。嗐，这人睡觉挑床，离了自己熟悉的地儿，那就失眠到天亮。左翻右翻，右翻左翻，越翻越清醒，索性他就起来了。 也是合该有事，刚这么一坐起来，宁采臣忽然就听见北面房子里有人在说话。谁呢，大半夜的不睡觉？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也是闲的，宁采臣悄咪咪就走过去，伏在房间北面的那石窗下，偷偷往里面那么一瞅—— 你说，这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岭的，你不老实躺着，跑那儿东张西望，干啥呢？万一整点电锯惊魂、午夜凶铃什么的恐怖画面，怕不怕呀？这宁采臣眯着眼往北屋那么一瞅，瞅到了啥呢？ 只见短墙外有个小院儿，里面坐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旁边还一老太太，老态龙钟的，奇了怪了，七老八十了，还穿着一身红衣服。也不知这二人是母女呢还是婆媳，就见她俩在那儿闲聊。中年女子说：“姥姥，小倩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了？”叫姥姥，看来不是婆媳也不是母女，不是一家人。 老太太回答：“我约摸着，她应该快来了。” “我多句嘴，她最近该不会是对姥姥有些怨气吧？” “啧啧啧，小妮子不敢。除了脸色看着不太舒坦，别的没啥。” “要我说，姥姥，这小妮子看起来可不是个老实听话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远处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宁采臣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看上去，那身形，那轮廓，似乎长得挺漂亮。只听那姥姥笑道：“瞧见没有，老话说得对，背地里不说人，说曹操曹操就到，念谁谁就来。才说着你，你就鬼鬼祟祟的回来了，亏得没说你啥坏话。” 说着，这姥姥仔细盯了一眼那少女，笑了笑：“小倩啊，就你这模样，莫说是旁人，我要是个男人，魂儿也得被你给勾走了。” 那叫小倩的少女淡淡地应了一句：“姥姥要是不夸我，也就没什么人夸我了。”
• 3.北院美女勾引宁生
  • 话说人家老中青三代女将在那儿闲扯，这宁采臣一大老爷们儿再继续蹲那儿偷听，也有点忒无聊了，得嘞，睡不着也回去硬躺着吧。宁采臣回到自己床上，也就那干草堆，又躺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困劲儿刚又上来，就听见屋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做梦？不对。有贼？谁能偷我呀？宁采臣强睁开眼一看，有人进屋了。 宁采臣惊得一下全醒了，腾地坐起来：“你谁啊，我可没钱。” “大哥，别怕，我不是小偷，我是北院的。” “你一姑娘家，大半夜跑我一大老爷们屋里来干啥呀？” “我说大哥，看你这身扮相儿还是个文人呢，怎么一点也不解风情，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呢，今晚月亮这么好，我睡不着，过来跟你说说话，给大哥你放松放松……” “停停停！你就站那儿，别往前走！现在夜总会都流行破门而入？往门缝里塞卡片都嫌麻烦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可是个正派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哪里来你回哪里去？听懂了没有？我再送你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万般皆下品，唯有道德高。古人曰，圣者说，佛祖云……” “哎哎哎，我说大哥，你在那儿跟圣母一样叨叨什么呢？欺负我没文化呗？我跟你说，咱俩今晚这事儿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什么叫没人知道？天知地知，天地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哎呀，大哥你怎么说话还一套一套儿的呀？” “反正你快走哈！要不然，我就喊南面房那个书生了。” 列位，本来这姑娘还在死缠烂打，一听宁采臣说要喊南面房那书生，立马就顿了一下，停止了纠缠，转身出了屋。可没走几步，她又转回来了，手里多了一锭金子，她把那金子轻轻搁在宁采臣跟前，妩媚一笑，来了个你懂我懂的内涵表情。 “哎，干嘛呢？你站住，赶紧拿走，什么破玩意儿，把我被子都熏臭了！”宁采臣一边说，一边拿起那金子扔院子里去了。哎哟，可惜了。 那姑娘吃了一惊，转身出了屋，嘟囔着：“你这人真是铁石心肠，财色都不为所动。”宁采臣也不理她，翻个身自顾自的睡了。之后，一夜无事。
• 4.小倩支招直面鬼影
  • 话说第二天清晨，这宁采臣刚起床，就听说东厢房里有个兰溪来的书生，带着个仆人来考试，昨天晚上突然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只知道书生脚上穿了一个小孔，噌噌往外淌血，好像是被锥子给扎了。结果又过了一天晚上，书生的仆人也死了，死相跟那书生一模一样。 宁采臣被这事儿搅得有点心神不宁，好容易等到第三天晚上，燕赤霞从外面回来了，宁采臣赶忙上去盘问：“一个人这么死了，可能是偶然，两个人都这么死了，肯定有原因呀。大哥，你怎么看？” “老弟，我跟你说，这肯定是鬼干的。大家留点儿神。” “谢谢老兄，我倒不怕，常言道，那鬼怪也是各找各主，小生行事坦荡，心里没鬼，不怕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 这燕赤霞也不继续答话，宁采臣也不好继续追问。不想，到了半夜，北院那年轻女子又来了。一进门，倒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脸认真地说：“大哥，小妹我在此遇见过无数男子，从来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我知道你笃信圣贤，再也不敢欺负你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叫聂小倩，十八岁那年我就死了，就葬在这寺庙边上。没承想死了也不得安生，被那妖怪给绑架劫持了，逼着我给它干那些下贱事儿，厚着脸皮伺候人，我不愿意干，可我打不过那老妖怪。现在这寺里没什么可杀的人了，我估计那夜叉下次就该来杀你了。” 宁采臣吓得浑身一激灵：“我说妹子，我这辈子可没干过什么坏事儿，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嘛，你说的那老妖怪，怎么不走寻常路啊？找我干嘛？你快给我想个主意。” “哥，没事儿，你别害怕。你搬去跟隔壁燕生住一块儿，我包你没事儿。” “那……你为啥不去撩燕生呀？” “这燕生是个奇人，我不敢靠近他。” “那你靠什么骗人呀？” “简单说呢，就两类。有些人贪色，我跟他们亲热时，就偷着用锥子扎他们的脚，等他们昏过去不省人事了，我就拿他们的血给老妖婆喝。有些人贪财，我就给他们金子，其实那不是金子，是罗刹鬼骨。只要这人留下，它就能攫取人的心肝。大哥，财色二字，世上有几个人能逃得过啊？大部分人都得上我的钩儿。” “哦——难怪你那晚临走扔一锭金子在我这儿的！哎，想不到你还是个善良的女鬼。只是，我什么时候需要防备你说的老妖婆啊？” “明天晚上，它就会来。你记住了，明天，你就是死缠烂打也要跟燕生住在一起。” 交代完这些，聂小倩哭的是楚楚可怜：“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所以我还有一事相求。现在我是跌落苦海找不到岸，等这事儿结束了，请你就把我的残骨改葬到一个安静的墓地去，不再被那些妖魔鬼祟欺负。你的大恩大德，我下下辈子也会报答你的！” “行！这个你放心，但你得告诉我，你现在葬在哪儿呀？” “你记住，白杨树上有乌鸦巢的地方就对了。” “好，我记下了，你放心吧。” 话音刚落，聂小倩那身影一飘忽，往门外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宁采臣生怕这燕赤霞出门，大清早五点就跑去堵在人家门口，抓着燕赤霞非要请人家吃饭，也不管尬聊不尬聊，反正就是拉着燕赤霞不肯放。这宁采臣边聊还边偷看人家燕赤霞有没有什么异常，燕赤霞也没啥特别的举动，也就说个：“来，干杯。来，你吃这个。” 过了一会儿，喝的差不多了，宁采臣就说：“大哥，我自己一人在隔壁房里睡太冷清了，要不今晚你搬过来，咱俩晚上还能互相有个照应，聊聊天儿不也能解闷儿嘛。” “我这人啊，孤僻成性，我还是自己住比较好。” 宁采臣一听，急了，也不废话，直接转身拿着燕赤霞的行李和铺盖卷，强行往自己屋里搬，一边搬一边还说：“大哥，双人间才是标间，你不搬我可帮你搬了哈。”燕赤霞一看，没办法，呵呵一笑，只能搬着自己的床进了宁采臣屋。他也没多少东西，五分钟就搞定了。 燕赤霞拍拍手里的灰，说：“老弟，搬来是搬来，我可要嘱咐你。有些事儿我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可一定记住，千万别翻我那些箱子包袱啥的，否则咱俩就惨了。”宁采臣说：“不会不会，我这人从不乱翻人家东西。” 转眼到了晚上，那燕赤霞搬着箱子放到窗户上，转身上床，刚沾着枕头就鼾声如雷。他倒是睡死过去了，宁采臣哪儿敢睡啊，眼都不敢眨一下，躺在床上看着这窗外有什么风吹草动。大概到了一更时分，宁采臣就看到窗户外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影儿在晃动，仔细看吧，好像又没了。宁采臣刚松一口气，心说自己是不是太紧张看花眼了。突然，腾地一下，那人影儿直接就趴在窗户上了！只见那人影儿两眼直冒邪光，跟那个狼眼和鬼火差不多，幽绿幽绿的，直瞪着宁采臣，宁采臣吓得脑子嗡的一下，上牙跟下牙，彻底失去控制，嘚嘚嘚嘚，全身上下都僵成一块了…… 各位，这宁采臣能躲过这鬼影的来袭吗？那燕赤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着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蒲松龄，生于明末，卒于康熙年间。字留仙，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淄川（今山东淄博）人。一生穷困潦倒，著作丰富，除《聊斋志异》外，留下诗、词、文共计千余篇，并著有《日用俗字》、《药祟书》、《农桑经》等科普读物。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雨辰，南京师范大学古代文学博士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聊斋志异》是志怪小说的集大成者，中国文言小说最后的高峰。全书分为十二卷，近五百篇。有山东特产的鬼怪传奇，也有原装进口的佛经教义；有热烈浪漫的人狐恋曲，也有魔幻现实的人事纠葛；有偷桃种梨的道法，也有穿墙通天的仙术；有痴情、苦情、悲情、绝情、柔情，不出情理之外；也有仁、义、孝、友、谅，常在人伦之中。

真可谓：鬼怪狐仙，说尽人间不事平；如梦如幻，庄列班马孤愤书。

本书金句 Key insights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罔两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

吾愿读书之士，览此奇文，须深慧业，眼光如电，墙壁皆通，能知作者之意，并能知圣人或雅言、或罕言、或不语之故，则六经之义，三才之统，诸圣之衡，一一贯之。异而同者，忘其异焉可矣。不然，痴人每苦情深，入耳便多濡音。

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

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寤耳。可哀也夫！

观其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者；而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至凄恋鬼母，反笑为哭，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若解语花，正嫌其作态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