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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听 1.一个傻子眼里的历史风云

  •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藏族作家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
     
    若非生活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人，大概很少听说“土司”这个刺儿。“土司”是什么？不是吃的那个“吐司”，是“土地”的“土”，“司法”的“司”。“土司”是一项官僚制度，是元明时期的统治者为了安抚西北西南边区的少数民族设置的一项官职。简单来说，土司就是少数民族部落的头目，在他的土地上，他享有无上的权利，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今天呢，咱们要介绍的，是建国前夕西南某部落最后一位土司……的傻儿子。诶，对，今天的主人公是个傻子。通过一个傻子的视角，我们能看到什么呢？一起来听一听。
     
    在我们这里，人是有骨头的。这不是一句废话。这里的骨头，就是印度所说的种姓，中国所说的门坎。骨头把人分出高低贵贱。最高的是土司，土司下面是头人，头人管百姓，百姓之后是科巴，最低贱的是家奴。此外还有一些地位可以随时变化的人，什么僧侣、手工艺人、巫师等等。
     
    我是个傻子，但我的骨头十分高贵，因为我的父亲是大清皇帝册封的至高无上的土司。
     
    我父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大太太生的，当然不是我了。我呢，是二太太生的。我的母亲本来是个地位低下的汉人，后来被人送给我父亲，一下子变成最尊贵的土司太太。可即便过着日日用牛奶洗手的生活，她依旧不快乐，因为我是个不能继承土司之位的傻子。
     
    除了母亲，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我，连我那骄傲自负的哥哥也喜欢我，因为我不会和他抢土司之位。
     
    我虽然是个傻子，但因为是土司的儿子，理所当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穿衣，婢女就会将丝绸的衣服给我穿上。我要去逮画眉鸟，一群小家奴就会跟在我后面冲锋陷阵。就在我津津有味吃着烤画眉的时候，我的父亲麦其土司和哥哥带着清朝皇帝颁发的五品官印和一张地图，到中华民国四川省军政府告状去了。
     
    据说，被告是我们的邻居汪波土司。官司的起因很简单，我家领土上有一个小头人带着属于我家的土地和百姓投奔了他。我父亲找他交涉，说，只要他杀了那个叛徒，就不要那些土地和百姓了。可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汪波土司竟然不同意！

    
    于是，我父亲和哥哥就去请了军政府的大员，一个名叫黄初民的特派员。我们以为黄特派员很快就会发兵帮我们攻打汪波土司。可是，那个瘦削的诗人，远没有我们想像的威风。我们的人除了整天在练兵场喊口号走正步之外，连枪都没摸过。

    
    这可不行。于是，我父亲给黄特派员送了两个姑娘。诶，他发兵了。
     
    我们手里有省城军政府给的快枪，仅一顿饭功夫，叛变的寨子就收复了。战火燃烧到汪波土司的地盘，我哥哥十分勇敢，一直冲在队伍的前面。到了晚上，我们大获全胜。
     
    为了庆祝胜利，麦其家大宴三天。大家围着火堆和酒坛跳起舞来。人们为哥哥这个战斗英雄欢呼。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在簧火的辉映下闪闪发光。
     
    三日的欢庆结束后，完成任务的黄特派员却不启程离开，他说：“这地方是个好地方!”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父亲没有办法，派人送了八千大洋给黄特派员。诡异的是，人家连面儿都不让见。父亲大发雷霆，还把无辜的我骂了一顿。汉人出身的母亲在愤怒之下拉着我去找黄特派员。没想到，在母亲的劝说下，黄特派员竟然同意见我父亲了。
     
    只见黄特派员将一口袋灰色细小的种子交给父亲，轻声说道：“我们不要你的银子。我们……只要你们种下这些东西。到时候呢，我们还会用银子来买你种的东西。你看怎样？”
     
    父亲一头雾水，问：“什么东西？”
     
    黄特派员说：“就是我经常享用的大烟，非常值钱。”
     
    于是，在麦其土司辖地中心，围绕着官寨的土地上，全部种下了鸦片种子。
     
    两三个月过去了，罂粟开花了。硕大的红色花朵令麦其土司的领地灿烂而壮观。在这种花的引诱之下，所有人都陷入一种狂热之中，性欲不断膨胀。而我父亲为了得到美丽的央宗，甚至派人暗杀了央宗的丈夫，那个忠心的查查头人。当秋天的太阳重新照耀时，原先的花朵已经变成了一枚枚青色的浆果。在这万物丰收的季节，我父亲和查查头人的太太央宗在罂粟地里幽会。
    

• 2.奇特的罂粟花战争中，傻子死里逃生
• 3.聪明的傻子，把御敌的堡垒变成了市场
• 4.只有半截舌头的书记官，说出了真相
• 5.一件神奇的血衣，一桩诡异的杀人案
• 6.我不是傻子，也不是聪明人

本书作者About the Author

阿来，藏族，1959年生于四川省马尔康县。茅盾文学奖史上最年轻获奖者，四川省作协主席，兼任中国作协第八届全国委员会主席团委员。阿来，一个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代表作有《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蘑菇圈》等。    

特约撰稿人Special Contributor

楚蘅，上海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

关于本书 About the book

“是的，上天让我看见，让我听见，让我置身其中，又让我超然物外，上天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
     
 一个声势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了一个傻瓜儿子。这个人人都认定的傻子却处处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聪明，有着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他不按常理出牌，在所有土司种植罂粟时提议改种麦子，因此获得了大量人口和土地。他开辟了康巴地区第一个边贸集市，娶到了最美丽的姑娘。在他的参与下，麦其土司家族走向兴盛。抗日战争以后，在解放军进剿国民党残部的隆隆炮声中，土司制度走向衰亡，一个旧的世界就此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是藏族作家阿来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于1994年，其后几经辗转，于1998年才终于得到发表。2000年，《尘埃落定》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阿来也因此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本书金句 Key insights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
 
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了我们恨？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
 
我当了一辈子傻子，临了我才知道，我不是傻子，只是在土司制度结束时，以一个傻子的面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是的，上天让我看见，让我听见，让我置身其中，又让我超然物外，上天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
 
谁都不会喜欢那个自己看不清楚的未来。